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會跟媽媽那樣快的分開。在我的想象中,就算組織小家庭,也可以跟媽媽住在一起。
回家看到媽媽坐在床邊,手裏怔怔的拿著電話,那種空洞的眼神,讓我的心酸楚不已。
就算有很多很多的錢,可以買給媽媽歡樂嗎?不是我自戀,我怕我離開媽媽後,她再也不會笑得開心。
那麼我應該接受那個決定嗎?我再次猶豫,輕輕走過去摟住媽媽的肩。
媽媽僵著身子沒有反應,電話裏還隱隱傳來聲音。我從媽媽手裏取過話筒來,放在耳邊聽。
陳佳民!他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電話那頭問:“伯母?伯母?你還在聽嗎?”然後是跟身邊其它人說的:“她會不會受剌激暈過去?她身體一向不太好。”
我輕輕的放下話筒,心裏的氣惱難以抑製。是想在我回家前,先我一步切斷我後悔的可能吧?就這麼直接的把殘忍的事實,不加掩飾的向媽媽展示。
我隻能把媽媽摟在懷裏,輕聲說:“媽媽,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明珠最愛的,還是你。”
媽媽無神的眼光轉向我,“你都知道了?”她問。
“是。”我承認。
媽媽又沉默下去。我心裏一陣陣的痛,輕聲說:“媽媽,您別傷心。在我心裏,你才是我最親的媽媽,就算我離開你,你還是在我心裏。”
媽媽居然沒有哭。她居然可以用很冷靜的神情說:“親生的父母來找你,我把你留在身邊,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再說你生父據說目前生意做得很大,以後你跟著他,可以過上好日子。你就跟他去吧,那個錢,我不要,我養女兒不是為著現在賣女兒。”
看著強自鎮定的媽媽,我的心痛就沒有停下過。
“媽媽,那我不走了,我就留在你身邊好好孝順你。”
“那怎麼行。”媽媽卻不同意。“媽和你死去的爸爸沒本事,現在也幫不了你什麼了。你以後的工作,小陳的工作,都要慢慢找。去跟著你的生父,對你和小陳都好。媽還動得了,你放心去,不要擔心。”
如果陳佳民現在在我麵前,我會掌摑他!
我再同媽媽說明:“不,媽媽,我不能這麼扔下你。開始我同意,是為著替你籌醫藥費。既然媽媽不要那錢,那我也不回去,等我畢了業馬上找份工作奉養你。”
“你這孩子……”媽媽很安慰的樣子,可是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吃驚:“有你這份心媽已經覺得很安慰,你去跟你的生父吧,媽不能阻著你過好日子。”
我還要勸,程律師同陳佳民已經迫不及待趕上門來。
一見麵程律師就說:“阮小姐,錢已經打到帳上了,你要不要看看銀行對帳單。”
我狠狠心,說:“不看了,請你把帳轉回阮家吧,我後悔了,不要離開媽媽。”
陳佳民踏上一步,一急之下麵目竟顯得有些猙獰。“伯母,你還沒想清楚嗎?你跟明珠這樣子,隻會相互拖累……”
“陳佳民閉住你的狗嘴!”我大喝。當初才一歲多的我扔在父母的門前,他們可也沒有嫌我會拖累他們。
可是顯然這句話在母親心中發揮極大作用。她說:“我同意與明珠解除母女關係,不過,我不要錢,我不是賣女兒。”
“你不要錢明珠怎麼肯走?”陳佳民擦一擦額角的汗,“伯母,你這不是變相不放明珠麼?”
我又想衝到門邊拿掃帚,這時候母親鬆口。“好,我就收下這錢,我不能耽擱明珠的前程。”
一旁自有程律師攤開文件伺候筆墨。
我可以阻止的,可以吵鬧的。可是這樣子拖下去母親永無寧日。與她站在另一頭爭奪我的人十分強勢,我怕以母親的身體,支撐不下去。並且,我與母親,無錢無勢,就是想搬家來個人間蒸發,也不可能。
既然遲早是輸數,不如早些了結這件事,給母親一個安寧。
隻不過——“不行,合約先給我看,你們別欺負上年紀的人。”密密麻麻的小字幾大篇,我怕母親吃虧。
程律師苦笑。“阮小姐,你以後會是阮家的人了,你說,我們敢在合約上打什麼歪主意?”
“那可不一定。”我橫他一眼,還是拿過合約,看來看去。
事實上我學的不是法律,平時也沒見過合約文本,所以看這個完全一頭霧水。可是還是反複看了兩遍,自認為理解了其中深義才肯拿給母親簽字。
然後他們馬上要帶我走人,衣服都不用收拾。我隻來得及跟母親悄聲說:“媽媽,你要為我保重身體,我一有能力,就來接你。”
媽媽的眼睛裏恢複了些神彩。她說:“明珠,媽要你過得好好的。”
我強顏歡笑:“媽,一定。”
然後讓程律師押上車。
陳佳民本來想跟去。是我輕描淡寫的說:“佳民,你也累了半響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還想說什麼,程律師知情識趣在一旁幫腔:“是啊,阮先生認親,可能也不想太多人旁聽。”他馬上點頭如搗蒜,“好,那我先回去。明珠,晚上給我電話。”
我冷淡的按上車窗,去見我的生父。
他很高,模樣英俊,雖然是中年人,仍然頗具男性魅力。這是我盡量客觀的評價。還有一個中年婦女站在他身邊,衣飾華貴,大約是他的夫人我的生母。
我的生母長得不美,就長相來說配不上生父。還好我的容貌沒有源襲於她。可是我跟生父也長得不太象,至多眉眼間有點淡淡影子。並且,我看到他們兩個,並沒有產生任何慕孺之情。
反而在心裏想起了我的母親,現在獨自一個坐在家裏,是怎樣的孤清?
我初進去時他們的神情略見激動,隨即又沒了表情。他們打量我,我也打量他們。相對無語。
還是程律師上前陪笑:“阮先生,阮夫人,這是阮小姐。阮小姐,來,快叫聲爸爸媽咪。”
我看著麵前這對衣飾華麗的中年男女,張嘴,清晰的叫一聲:“阮先生,阮夫人。”
我是不是很不討人喜歡?我也承認。
其實平時的我甚為隨和可親。可是從前兩天起,我已經練出了一個別扭脾氣。
也不是明確的在為什麼生氣,例如怪他害我母女分離,或是怨懟他們當年拋棄稚女……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覺得心裏有一股不平之氣,讓我無法以可愛討喜的麵貌去對待原該與我親厚的這兩個陌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