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雲起(1 / 3)

第一次見到雪姨,我八歲。

我不知道八歲的孩子會做些什麼。我是指,那些正常人家的,八歲的孩子。

至於我,我八歲的時候,已經學會偷竊,學會騙人,也學會了翻垃圾桶覓食。

我是機伶的,一群夥伴出去行竊,我是最不容易失手的那一個。

可是終於失了手。被一個高大的男人拎著,去見失主。原來我惹到了不該惹的人,被我捏出髒手印的皮包,屬於一個我不該惹到的人所有。

我甚至連失主的麵都沒見到,就已經有一個麵目陰沉的人出來吩咐,砍下我一隻手。砍下手後我隻能做乞兒,我大力掙紮,極力想逃避即將臨頭的噩運。

他們沒預料到我猛烈的掙紮,居然讓我從他們的手心裏掙脫。在重重複重重的宅院裏我驚慌的奔跑,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人。

一個女人,穿著妖豔華麗的衣服。她一反手就擰住我的手,我沒能逃脫。

我驚恐的回顧。她是一個美女,在極度恐慌中我仍有這樣的認知。異常明亮靈活的一雙大眼,當真是精光四射。

她也正在望著我。

氣極敗壞追過來的那幫人看到她都恭敬的停住腳步。我看出她的身份非同小可,一雙眼乞憐的望過去。而她的手,有力的揪住我的手。

她的眼光閃一下,然後改揪為拉,我的手還是在她掌中。

我福至心靈,乖順的跟在她身後,到一個地方去。追我的人無聲的跟在身後。然後我到了一處大堂,她放開我。

大堂裏有一位很威嚴的中年人。也許不隻中年,他的頭發已經花白,可是一雙眼睛威芒畢露,你實在不能說他老。她靠近他身邊,妖媚淺笑,塗著鮮紅蔻丹的手在他胸口輕輕搔弄。他聽她說話,然後,眼光轉向我。

接下來,出乎意外的,我成了這名威嚴男子的義子。我不叫他義父,我跟著我的兩個義兄叫他老爺子。老爺子替我取名叫雲起。雲起……我一直不明白,老爺子取這個名字的意思。

而她……我相當於她的義子。因為她與我的義父並無正式名份,我叫她雪姨。

我明白我的幸運由她帶來。她的麵容深印在我的腦海裏。我深深感激她,即使後來的日子再灰暗再苦悶,我總不能忘記,是她一手改變我也許會更為灰暗的命運。

我並不常見到她。成為老爺子的兒子,就是成為對老爺子有用的機器。我開始了艱苦的訓練,也許對很多人來說慘無人道。可是對一個八歲就可以靈活的在暗巷扒竊的小男孩來說,隻要有飯吃有地方睡,一切困難都可以克服。我進步神速。十歲便完成老爺子交給我的第一個任務。老爺子日漸重視我,請了更多的師父來訓練我。

在我之上,老爺子還有兩個義子。據說我們還有一個四妹,可是我沒有見過,她來的時候我被送出國訓練,而我回來,老爺子已經把她送出了國。

我並沒有跟我的兩個義兄培養出手足親情。我們是對手,偶爾又是夥伴關係。我們各有所長,可是都有強韌生命力。在這個圈子裏,不夠強,就等於自己殺死自己。

老爺子也並無意讓我們兄友弟恭。他小心的玩弄權術,讓我們為他所用,又相互製衡。我們的長處各不相同,大哥長於攻而老二善於守,這是老爺子的評語。而我,由於我在槍械改造,電子電腦方麵展示的天賦,從十二歲開始,老爺子一次次把我送出國,遍找名師,來栽培我這方麵的技能。

“我們的組織中,需要一個能在技術上作支持的核心人物。”老爺子對我說,“你好好努力,我必不虧待你。”

其實我相信他對我們三弟兄的勾心鬥角心如明鏡。這樣的話,他同樣對老大老二說過吧?可是我也隻能按他安排的路走。隻要讓自己變得更強,才能不受人欺負。

我十六歲的時候老爺子的一場病改變了整個組織架構。他中風了。救治回來也半邊身子轉動不靈,無可奈何,他稍稍下放些權力給我們。

我與老大老二,各自分管一批地域人馬,再展開新一輪的勾心鬥角。

那段時間,最是放浪形骸。突然沒人管,沒人約束,不算小的地盤裏自己最大,我突然變成風流浪子,瘋狂的好一輪吃喝嫖賭。

這樣荒唐的生活足足持續到十八歲。夜夜笙歌的背後一顆心開始漸漸恐慌。難道一生就這樣下去?

仍然為一些地盤權力爭執,仍然在脂粉堆中沉迷。直到那天雪姨來找我,奉了老爺子之命。

那個時候我正膩在一個女人懷裏。雪姨就那麼微笑著走進來。我說了,我並不常看到她。這次看到她,發現她依然年輕,光彩照人。

不,我不認為我對雪姨有異樣心思。我隻是突然對身邊的小女人失去的興趣。她的粉太厚妝太濃嘴唇太紅,我覺得剌眼,一把將她推開。

雪姨來的目的,是勸我交出手裏的權力,入主內堂。我明白那是老爺子的主意,他曾向我暗示過幾次。我本來閃躲挪騰,避得十分機靈,什麼內堂,無非是想讓我替他研發精密竊聽器或是裝配新武器,作用雖然重要,但是由內堂而坐上組織老大的位置,幾乎不可能。

可是雪姨的一番話說得犀利無比。她說:“論心機,論謀略,你不輸老大老二。可是你的強項並不在占山為王搶地盤上麵。想靠打打殺殺換取老爺子傳位,你還嫩了些。”

我不承認我嫩。一顆心還沒有青春就已經滄桑,我自覺已經蒼老得不行。

那種深重的疲倦感一再來襲。雪姨一項項向我分析情況,拍胸口保證我以後仍然大有可為。我終於接受雪姨的建議,交回手上權力,入主內堂。

非常奇怪,試製新武器或是其它新奇東西反而可以抒解我的疲倦感。我重新找到精神寄托,不再需要女色的剌激。組織裏使用的武器日益精良,連帶的整個組織聲威大振。不經意間我已成為組織中許多年輕人的崇慕對象。雖然老大老二的堂口越來越大,可是我的內堂同時製約著他們兩個,讓他們無法輕舉妄動。

還是落入了老爺子的算中。這樣的相互製衡,似乎比之前的關係更有效。

所有的組織機密資料老爺子也交到我掌握的資料庫中。我沒有地盤,可是影響力舉足輕重。

這個時候我開始學著低調做人。先讓老大老二去爭個你死我活。我把自己弄成半隱居狀態,用心的設計些小玩意。娛情,也權作韜光隱晦計。

日子漸漸過去,老大老二之間的戰爭如火如荼。

我一概不理。暗暗在秘密招攬我的班底。

也許這樣下去,組織首領的位子,終會交到我手裏。可是每個人的生命中都會有劫數,我遇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