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棠梨狂人(2 / 2)

“如何怪法?”由雲子顯然對此產生了興趣,蒍牧也仔細聽著,他對經世致用之道全然不感興趣,倒是對這些怪人好奇的很。

“嗬嗬,我也隻是略知一二。聽說他來到這郢都城外已有二十餘日,終日坐在一棵棠梨樹下開談說教,若有人問他叫什麼名字,他隻說自己乃古之博大真人,無名無姓,若有人問他的年歲,他隻說杳然不知其期,若有人問他來自何處,他隻說自從盤古開天地,他便在這個大地上四處遊走,上身來自於天,下身來自於地,這無形無聲之道,便是來處。”

由雲子有些不以為意,一直以來,來到此處開談說教的人不在少數,從小部落到中原大國,總有一些知識淵博的人喜歡四處傳達他們的思想,對於由雲子這樣務實的技藝人,這些思想在他看來甚是無用,當下便失了興趣。

逢伯很熟悉由雲子的這種風格,笑道:“怎樣,他的說法有意思吧?聽說有許多人被他的言談吸引,每日前去聆聽,就連大王聽了此事,也產生了興趣。”

“有什麼意思,這些人善於辭令,巧舌如簧,不過是迷惑人的把戲,想必是想在楚國謀個一官半職,實現他的抱負而已。”

“那倒未必。”逢伯搖搖頭,“不過是真龍還是假虎,我們今日一看便知,你難得下山一次,倒也趕巧了。”

說罷,逢伯便拉著由雲子往棠梨樹走去,蒍牧趕緊拉著小木車跟著,嘴裏不停地罵著一些粗言穢語,真想當即掀翻這個木車。

正午的陽光透過棠梨樹的樹葉,在那個怪人身上落下一個個光圈,他正盤腿坐於樹下,唾沫四濺地說著什麼,周圍果然有許多人在圍觀,不過讓逢伯頗感意外的是,除了他,楚國的史官也在人堆裏坐著,聚精會神地聽著那位怪人的講說,史官兩眼冒光,像是看到了一位大聖人,逢伯拉著由雲子走到前麵去坐下,蒍牧雖然喜歡怪人,卻懶得聽什麼講說,便把木車拉到另一棵棠梨下,自己在樹下麵躺著,看著腦袋上麵的樹葉被陽光鑲嵌了一道道金紅色的邊框,不知道神遊到了何處。

由雲子一坐下,方才仔細看那個怪人,當即心下大駭,這位怪人說他是古之博大真人,倒不僅僅隻是嘴上說的,從外表上也透了出來。他全部的頭發和長胡須已然變成了白色,一張臉長得像百年枯藤,雖不失光澤和活力,但看上去絕不像是一個正常的人,一身青衣因為風吹雨淋開始出現黃白色的斑塊,不過聲音倒是很霸道,和由雲子的劍術一樣,透著強大的力量。

“爾等知道的都是小道,真正的大道是天道,你的打獵也好,種地也罷,都是謀生小道,不值一提,就算是劍道,兵道,或者治國之道,也都是小道,在天道麵前,猶如林間小鳥比之雲中大鵬,不可相提並論。”

“然,爾等都被小道迷惑住了雙眼,在小道裏麵掙紮,沉淪,謀取,終日被生活之苦捆綁,見不到終極性的光芒,早已不識真正的天道,故我才要在這片大地上遊走,為爾等開啟智慧,掃滌迷霧,逍遙人生。”

怪人的話語中透著淩然於眾人之上的氣勢,比起他說的內容,他的氣勢更加讓人難以抗拒。

逢伯聽罷,卻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哼,這是什麼鬼話,這麼說,你就知道天道?不過是個四處流浪,無家可歸的可憐蟲,還要妄論天道,真是個大笑話!”

“蠢材,我以天地為家,何談無家可歸,我乃天地之子,當然要論天道!”

“……”

“自周王東遷以來,王室日漸衰微,這天下間,父殺子,子弑父,兄弟相殘,君臣相戮,各種妖魔鬼怪橫行於世,所謂的貴族,無非是打著上天旗號的強盜,而你們,卻要奉這群妖魔鬼怪為君主,妄圖在這場搶奪盛宴中分的一兩根骨頭,可笑至極,可悲至極。”

逢伯神情嚴肅地看著麵前的這位怪人,像是一頭要出擊的獵犬。

“那我問你,何謂天道?”

“大象無形,這天下間的一切都屬於天地本身,人不過暫居於此,既有生便有滅,既有陽便有陰,既有高便有低,於人世縱有千年,於天地隻是一瞬,既然轉瞬即逝,何不任性自然,無為而生。”

逢伯聽了,沉默了好一陣,他猛地站起身子,拂袖而去,臉色鐵青,由雲子完全不明白兩人方才在說什麼,他趕緊跟在逢伯後麵,離開了人群。

蒍牧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泥土,忽然聽見背後有人自言自語。

“無為而生,有意思。”

他轉過頭,發現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正站在他後麵,他望著那個瘋言瘋語的怪人,嘴角揚笑,蒍牧見他麵容清秀,目光澄澈,倒對他有些好奇,那個男子發現小孩正在看著自己,便衝蒍牧微微一笑,蒍牧正想跟他說話,卻聽見由雲子從遠處傳來的叫喊聲。

“牧兒,跟上!”

“哎!”蒍牧歎了口氣,又把韁繩套在身上,拉著木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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