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若隻聞到一副攝人的血腥味,臉色慘白,那一刻,他沒有力量回駁,亦沒有力量保護自己。
那一刻,離若有種錯覺。
他身處野獸環伺的曠野,而賀蘭雪,是最危險的獸。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朕……”等他終於從僵硬裏回神,想說點凶狠的話來抵禦此刻的冰冷,賀蘭雪已經鬆開了他,手垂下來,執著他的韁繩,將馬兒朝林外引去。
他做得那麼自然,神色重新恢複平靜恭敬,好像剛才的威脅與狠戾隻是離若的錯覺。
離若如傀儡一般,呆呆地坐在馬背上,在月光疏影裏,兩人沉默地走了許久。
然後,離若問,“你是誰?”
“陛下說笑了,臣是賀蘭雪,先帝的顧命大臣,西離的征北大將軍,即將授命的太傅,兼任大司馬的賀蘭雪。”賀蘭雪淺淺淡淡地回答。
“你是誰?”離若恍若未聞,重複著方才的問話。
賀蘭雪轉過來,冰魄般的眼眸掃了他一眼,“陛下的問題太多了。”
冷的眼神,如有實質,剛才那攝人的壓迫再次襲來。
沉默繼續。
前方,賀蘭雪策馬輕馳。
“賀蘭雪,朕一定要找到你的弱點,朕要殺了你,殺了你!”後方,離若在心裏使勁地嘶喊。
他們回到營地的時候,離素素率眾迎接,將已冷得全身僵硬的離若從馬背上接了下來。
離若一言不發,隻是微微地發著顫。
不知道是冷的,嚇的,還是氣的。
“陛下,以後不要做這麼任性的事情,如果陛下出了什麼事情,皇姐怎麼向已故的父王母後交代?”離素素對離若倒是真心的,見他安然回來,幾乎喜極而泣。她心疼地湧出自己小而任性的弟弟,將他一路送進營帳。
在經過正在栓馬的賀蘭雪的身邊時,離素素瞟了他一眼,美麗的眼睛裏情意紛繁,似有千言萬語,欲言又止。
賀蘭雪卻將目光別開了,恭謹地低下頭,輕聲道,“陛下方才受驚了,還請公主多加安撫。”
離若抬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賀蘭雪隻當沒看見,目送他們姐弟消失在前麵的皇帳裏,他將馬兒交給前來迎接的下等軍士,獨自走到人少的地方。
月亮已經落了,東方晨曦欲出未出,天色將明。
他全然沒有睡意,仰頭望著灰蒙蒙的天際,想起方才長公主的眼神,煩悶之餘,突然記起:已經有好幾天沒去看伊人了。
不知道她有沒有消氣?
可是,以她的性格,她從不耍小性子,一旦決定的事情,便是真的要去做。無關脾氣。
這是他欣賞的地方。
也是他無可奈何的地方。
伊人啊伊人,該拿你怎麼辦?
你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明白!
正想著,前麵突然傳來士兵的喝問,“來者是誰!”
賀蘭雪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前營有一人奔馬而來,及近,方看清是元安。
他揚手讓大家噤聲,自己則迎了過去。元安翻身下馬,氣喘籲籲地小跑到他麵前,
“大人,伊姑娘出事了!”
“什麼事?”賀蘭雪沉聲急問,側臉隱在昏昏暗暗的晨光中,旁人看不清憂喜。
“剛才洗衣房有一個婉兒姑娘跑來見我,說伊姑娘為了幫她,被歹人劫走了。”元安意也壓低聲音,快速回答。
“歹人?”賀蘭雪的語調已經沒有方才那麼急促了,隻是更加陰沉。
“屬下已經查過了,根據婉兒姑娘提供的路線,那一帶常常出現的土匪盜賊,隻有一夥。請大人示下,屬下帶人去鏟平他們!”元安拱手請旨道。
賀蘭雪沉吟片刻,然後翻身上馬,吩咐旁邊驚愕不已的侍衛,“請轉告陛下,臣家中有事,先行一步。”
說完,也不等回旨,韁繩一扯,駿馬前蹄奮起,隻見煙塵翻滾,那一人一馬已經消失成遠方一點。
元安也不敢怠慢,連忙跳上馬背,緊追了出去。
侍衛很快將這個情況報告給了在營帳裏捧著熱茶淺啜的離若,離若愈加氣憤,可在氣憤之餘,他突然福至心靈,緩和了語氣,似漫不經心地問道,“到底出什麼事情了?”
“方才聽元安說,好像是伊姑娘出了事。”侍衛很盡責地把原話複述了一遍。
離若的猜得得到了驗證,眸裏滑過冷冷的笑。
伊姑娘,伊人?
原來,還是有個人能讓你失常的。
賀蘭雪,原來你也有弱點!
相比離若的得意,離素素的神色顯得平靜許多,她端起茶壺,親自為離若續上熱茶。輕輕柔柔的模樣,好像根本沒聽見旁邊兩個人的對話。
離若本想提醒自己的皇姐,頓了頓,又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