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雪頜首,道了聲,‘知道了’。其他話什麼也沒說。
元安卻已經筆直地跪了下來,將佩劍解下,舉過頭頂。
“請大人責罰,元安無話可說。”
賀蘭雪並沒有接過他的佩劍,他默不作聲的轉身,徑直走向門口。
他的餘音,從門外嫋嫋傳來。
“不要有下一次。”
元安依舊跪在原地。久久未動。
伊人和婉兒出了京城,她們走得很慢。伊人本想去找非離。可是身邊有個婉兒,到底不方便。
當務之急,她得先安置好她。
想到這裏,伊人又覺得好笑:她這樣騙自己害自己,自己卻還要想方設法保住她的命。
“伊人姐姐。”待他們行在郊外人煙稀少的小道上時,婉兒突然頓住腳步,叫住伊人。
伊人回頭疑惑地瞧著她。
“我們別再裝了。”婉兒道。
臉上那招牌的燦爛笑容已經斂起,換上了伊人所陌生、但是並不驚奇的沉靜。
她的話讓伊人笑起來。嘲弄地笑。
沒想到,竟然是婉兒先發難。
“伊人姐姐,我是真的喜歡你。”婉兒不管她的嘲弄,繼續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希望你一直是我的姐姐。”
伊人還是沒說話,隻是安靜犀利地看著她,唇角嘲弄的笑始終未減。
“活這麼大,你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婉兒漫漫地笑,毫不內疚道,“可是,我不能一輩子當女奴。我本是大家小姐,不能在洗衣房裏呆上終生,也不能隨便被配給一個奴才漢子。”
“伊人姐姐,你喜歡你,可是,我也得為自己打算。希望你能了解。”
“是誰?”伊人沉吟片刻,問,“你背後的人,是誰?”
“終有一天,你會知道的。”婉兒說完,突然換上一副無比誠懇溫和的模樣,“我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在此之前,先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
伊人冷冷地看著她,不語。
“如果元安哥哥以後問起這件事,你就說,真的和我沒幹係。我要讓元安哥哥一直記得我的好,不要記得我的壞。”她殷殷地請求了一句,然後,上前一步,張開雙臂,抱住伊人。
伊人僵硬著身體,沒有躲開,也無甚表情。
“對不起。”她低低地說完三個字,身體突然軟了。
伊人一驚,慌忙地伸出手,扶住她的背。
“你怎麼……”她未問完,已經看到了仰麵朝向她的婉兒一臉的鐵青。
唇角溢出黑腥的血來。
她已服毒。
“為什麼?你本可以活的。你該知道,元安為了你……”她悵然地說。
“我可以對任何人不好,卻獨獨不能為難元安哥……哥……”婉兒身體愈軟,漸漸沒了聲息。
伊人猝不及防,呆若木雞。
對她所有的恨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中空落落的。
好像用盡全力的一掌,打過去,卻是打在了棉花上。
對象消失了。
一直到她的身體變得僵硬冰冷,伊人還有種不盡真實的恍惚感。
就這樣死了?
在給別人造成那麼慘絕的傷害後,說走就走了?
她抱著已經沒有氣息的婉兒,腦中一陣空白,直到夜色漸漸沉,寒氣浸身,她才緩過一口氣,將婉兒平躺著擺在路邊的草叢裏,向最近的人家走去。
她必須找人,幫她一起收殮。
可是,等伊人好不容易說服了兩三個莊稼人,舉著火把來到這條道上時,婉兒卻不見了。
她怔然地看著空蕩蕩的草叢,打起精神,勉強解釋了幾句,釋了眾人的疑慮。
莊稼人說了幾句閑話,也就散了。
夜色愈沉。
伊人在婉兒消失的地方獨自蹲坐了許久。晚風拂過草叢,沙沙作響。
她想:她該去找非離了。
可是,藍非離他們又在哪裏呢?
朔陽一別後,亦有幾月。
這幾月裏,他們又發生了什麼,有沒有把她忘記?伊人都不知道。
天地之大,突然空茫得無處可去。
人事全非。
她在沾滿露水的荒郊野外坐了一夜,到了淩晨時分,才伸了伸已經酸軟的手臂和腿,鼓起勁,朝朔陽的方向走去。
消息,總是要慢慢打聽的。
生活總得繼續。
離素素已經連飲了三杯茶,到了第四杯的時候,賀蘭府的管事終於快步跑進大廳,抹著汗道,“大人回來了。”
離素素聞言,站起身,朝門口望過去。
伴著燦燦的晨曦,賀蘭雪一身水氣地走了進來,步履輕逸優雅,像吹進來的一陣風。
他的發絲有點亂,發梢還凝有露水,似是通宵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