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但如此,為了支援華中戰場,小鬼子給占領區各地攤派了征糧任務,洞峪鎮的任務是糧食十萬斤,馬料十萬斤,限於十天內征齊上繳,運往臨沂,再由火車送到前方戰場。
洞峪鎮有千來戶人家,活閻羅倒也幹脆,每戶征糧一百斤,馬料五十斤。可這年頭,兵過如梳,小老百姓依靠向地主老財借租子,再到山上找野菜野果樹皮草根,勉強度日,哪有什麼糧食。
活閻羅接到這任務時,也皺眉頭,泥腿子是個啥情況,他何嚐不知道。
“師爺呀,你看這事咋整?”活閻羅問身邊的一個幹瘦的家夥。
此人名喚吳良興,麵相陰鷙,一雙小眼睛隱在鏡片之後,閃閃幽幽的冷光,隻見這廝輕捋了兩撇鼠須,奸笑道:“老爺,這何嚐不是咱們的一次機會!”
“你說啥?機會?要是到時交不上去,日本人還把把老爺我給辦了?”活閻羅沒好氣地說。
“辦老爺您?這哪會啦,就衝二少爺在替皇軍辦事,你就沒事兒的!”
“那你說機會何來?”
“現下咱們這地方,還有不少田地不都在別人手裏麼,咱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把泥腿子手裏的田地全都收到手裏來,嗬嗬,今後,這地兒還有誰敢跟老爺您叫板呀!”
“呀嗬,師爺你倒說說,這事咋辦?”活閻羅不由的把身子往前探了探。
“嗬嗬,泥腿子肯定是交不出糧草來的,這個老爺家有哇!”
“你說啥,俺家有,俺家有莫不成來替泥腿子交糧,師爺的腦子進水了吧!”不待吳良興說完,活閻羅就叫了起來。
“老爺且莫心急,聽俺說完,泥腿子沒糧是吧,俺們讓他來借,用地契作抵押,這借嘛,嗬嗬,老爺,你懂的!”
“啊哈,好主意,好主意,就這麼辦!”
吳良興又道:“不過呢,這泥腿子是喚著不走,打著才肯走的,老爺得多派點人,各家各戶去催一催,嘿嘿,那就成啦!”
鎮天王和定天王帶了一百嘍羅下山來,即被活閻羅遣去催糧草。
這土匪成了官差,小老百姓咋能有好日子過。
石匠老於蹲在自家門前的大青石上,沉沉地抽著煙,歲月如刀,已在他臉上刻了滄桑的印跡,鬢角已白,縐紋橫生,背已佝僂,他已掄不起大錘,喊不了號子,年輕那一個威猛的齊魯漢子,如今已被生活擠到了逼窄的角落,隻有身後的大石頭小瓦房子和已成年的一兒一女,才是他最大的安慰。
“爹,吃飯啦!”十六歲的二妮從屋裏出來喊道。
石匠坐到炕邊,猶自在歎氣。
“他爹,俺山子不是給他們幹活去了嗎,這糧草能不能緩一緩?”於大娘道。
“緩?要是能緩的話,他張秋賢就不叫活閻羅啦!”石匠狠狠地把煙鍋磕在炕沿,就像是在磕那該死的活閻羅的腦殼。
“那咋辦,俺家哪裏有糧啊!”於大娘歎息,炕桌上的土碗裏,不過是鹹菜,烤芋頭和幾顆高粱米和著野菜熬的稀粥。
“那沒良心說了,可以拿地契去作抵押,到活閻羅家去借,可是你曉得的,這活閻羅家的糧是借得的麼,小鬥出大鬥進,哪裏有還清過的,狗日的分明是要奪俺的幾畝活命田啊!”於石匠恨恨道。
“於石匠,在家沒有,快給俺出來!”這曹操向來是說不得的,於石匠剛說到沒良心,門外就響起了沒良心的叫嚷。
“啊,這個,吳師爺,你這……”於石匠急忙迎出來,後來於大娘緊跟著,二妮卻有些害怕,在門口處探頭探腦。
那吳良興的身後,正跟著鎮天王姚書華和七八個嘍羅,提刀拿槍的,場麵甚是唬人。
“於石匠,你裝傻充愣是吧?鎮公所的公告你沒看見,咱們派人挨家挨戶敲鑼打鼓的喊叫你也沒聽見?少給老子裝呢,該交的糧草,快快交出來。”吳良興叫道。
“師爺,咱家裏實在拿不出那些糧草啊,你能不能寬限幾天,等我家山子回來,就去辦來上交!”於石匠強擠出笑容求到。
“呀嗬,說得你家山子是個人物似的,呸,一個苦力,這回去跟皇軍幹活,能不能回來還兩說哩,少說啦,沒糧,拿田契去鎮公所借,要不然,嘿嘿!”吳良興瞅見了門口伸出腦袋的二妮。
二妮雖缺少營養,模樣卻一點不差。
鎮天王也已瞅見,怪叫道:“吳師爺廢啥話!沒糧草,就把那小娘皮帶走行啦,小子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