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荷過來的時候。
顧攸寧剛剛梳好妝,她其實也沒怎麼打扮,衣裳還是那一身衣裳,不過是抹了一把臉,又把平日隨意挽著的發髻弄得規整了一些,可她那一張臉,無論怎麼打扮都是奪目的。
翠荷剛進去,就看到她端坐在拔步床邊。
月白色繡紅梅的豎領短衫,掐得腰肢又細又軟,仿佛一手便能握住,聽到聲響,不等她上前請安,就見人抬了抬手。
翠荷機靈地閉上嘴,侯在一旁,沒等多久,就見原先坐在床邊的人放下帕子由半夏扶著往外間走,等人坐下,她這才上前一步,向人請安,“二小姐。”
言語倒是格外的謙遜。
她是徐氏身邊的人,言行代表的全是徐氏的臉麵。
且不管東院如今是個什麼境況,也不管顧攸寧是個什麼模樣,這明麵上該做的還是得做的,尤其如今他們快和姬家扯上關係了,家裏事事小心著,更不能在這個時候傳出一絲苛待親眷的話頭。
“起來吧。”
顧攸寧也沒看她,不鹹不淡的說完便接過半夏遞來的蜂蜜水,她一向喝不慣茶,從前家裏還沒出事的時候,底下的人一個個花著心思伺候著,如今敗落了,自然沒那麼多講究了。
可她到底是金尊玉貴養了十多年。
縱使是這樣一盞普普通通的蜂蜜水,也給她喝出了幾分瓊漿玉釀的滋味。
翠荷心裏著急也不敢催促人,等人不緊不慢地喝了小半盞,這才柔聲說道:“二小姐,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事要同您說。”
“嗯。”
顧攸寧點了點頭,把茶盞放回到桌上,語氣倒也溫和,“先前已經有人過來傳過話了,隻是小滿身子不適,我也不敢走開。”
她說完,拿著帕子抿了下嘴角,才又看著翠荷說道,“原本長輩傳召,我是該立刻過去的,隻是我照顧了小滿一宿,還未用早膳,怕是要請翠荷姑姑稍待一會。”
翠荷一聽這話就握緊了手。
她心裏是不耐的,但餘光瞥見顧攸寧蒼白的臉,以及沒什麼血色的唇,知道她所言非虛。
好在吃早膳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這位二小姐這些年很少出現在她們麵前,雖說如今脾氣看著溫和了許多,但翠荷總忍不住記起當年她一身紅衣,握著長鞭,肆意張揚的樣子。
那個時候的顧攸寧,人人捧著敬著,誰敢同她說一句不是?
再說今天夫人請她過去為得就是去歲那樁事,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惹人不快,便溫聲接過話,“這是應該的。”怕人故意耽擱,她又道:“那奴便在這候著,等您用完早膳,奴再陪您過去,這天寒地凍的,奴雖然粗笨,也能給您撐個傘擋擋風。”
顧攸寧點點頭,也沒拒絕,隻吩咐四喜,“去傳早膳。”
四喜應聲出去,顧攸寧又吩咐半夏去裏間照顧顧承瑞,免得人醒來,身邊沒人,然後又請翠荷坐下。
翠荷推拒一番後便坐下了。
屋子裏就隻剩下她們兩個人,翠荷閑來無事便不動聲色地打量起四周,她很少跨足東院,上回來還是給夫人傳話送錢,不過那回也隻是在外頭站了一會,沒進到屋子裏。
可幾年前,她是常來的。
那會顧家大爺還沒去世,這東院說一句富貴神仙居都不為過,園林是請天下最巧的工匠布置的,屋子裏的擺設更是件件珍品,可如今呢?堂堂嫡出少爺的屋子竟隻淪落到擺了幾幅字畫和花瓶,寒磣的怕是比他們府中得臉丫鬟的屋子都不如。
不過她很清楚,這還不是最寒磣的。
主位上這位主子的屋子隻怕比這兒還要淒涼。
這幾年,為了裏頭那位小主子的病,這位二小姐可謂是費盡了心思……有時候,他們這些局外人看著都覺得辛酸,要不是沒有裏頭那位小主子的事,以這位二小姐的容貌,日後想嫁一戶好人家也不難。
或許是心裏起了一份憐惜,翠荷看向顧攸寧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一些。
顧家出美人,這是京城都知曉的事,翠荷作為徐氏的身邊人,在顧家待了也快有二十年了,可即便是在這樣的美人堆裏生活了這麼多年,看到顧攸寧的時候,她還是常常會被人閃了眼。
這樣的容色,也怪不得幾位小姐這樣不喜了。
若不是大爺出了事,隻怕以二小姐的身份,真能嫁進姬家,不過……若大爺真的沒出事,夫人也不敢做這樣偷天換日的事了。
要怪,
也隻能怪二小姐的命不好了。
翠荷心下歎了口氣,也不再打量四周,安靜坐了下來。
又等了兩刻鍾。
先前去傳早膳的四喜還沒有回來。
翠荷原本平靜的臉色也逐漸沉了下來,東院去廚房就算來回也用不了這麼久,剛想同顧攸寧說一聲,去看看,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是四喜的聲音在外頭響起,“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