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翠荷眼見這般，知道夫人這計策是沒用了，怒其不爭地看了一眼馬嬤嬤，吩咐人把馬嬤嬤拉下去，然後跟著顧攸寧的步子追了過去，剛到那邊就聽到幾個丫鬟竊竊私語說著，“這二小姐也太不近人情了。”
“可不是，馬嬤嬤也是可憐，她丈夫去得早，兒女又不成器，如今被打發出去，以後可怎麼辦呢？”
她臉色微變，連忙去看顧攸寧，卻發現她眉都沒抬，一副根本沒聽見的樣子，她壓下心裏的忌憚，轉頭去訓斥那幾個丫鬟，“誰準你們嚼舌根的，去譚嬤嬤那邊領罰去！”
然後繼續跟著顧攸寧往裏頭走，嘴裏賠著歉意，“您別理會這些丫鬟，都是剛進府，不懂事的丫頭片子，奴婢已經讓她們去領罰了。”
顧攸寧聞言笑笑，“勞煩姑姑了。”
旁的卻是一句都沒說。
翠荷見她這般，心下暗暗吃驚，想著過會還是同夫人說一聲，讓底下那些人注意著些……如今這位二小姐可不是從前那副好糊弄的樣子了。
顧攸寧看見了她的目光，也瞧見了她眼中的忌憚，麵上表情卻沒有一絲變化。
狠心嗎？
是狠心。
可這世道不是本來就如此嗎？
如果不想做刀俎上的魚肉，那就隻能成為那把斬殺魚肉的刀……如果今天她沒有這樣做，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欺負到他們頭上。
等到正門前，
翠荷讓人通傳一聲後，便打了簾子請顧攸寧進去。
徐氏看見她進來，連忙起身迎了過來，握住顧攸寧的手便是一頓噓寒問暖，等把人親自扶到椅子上坐下，又讓人上了新鮮的瓜果乳茶，嘴裏說著馬嬤嬤那件事，“我是真沒想到這些混賬東西居然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
“你這丫頭也是，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怎麼也不知道早些同我說？”
她一副真心實意為她著想的模樣，細眉擰著，心疼道：“你瞧瞧你如今都瘦成什麼樣了？看著就讓人心疼。”
顧攸寧如今為了生存也學會了做戲，這會她扮得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紅著眼，嘴裏卻道：“叔叔嬸嬸待我好，我也知道你們忙，哪裏敢拿這樣的事來煩你們？”
“今天若不是翠荷姑姑瞧見，我也是不願說的。”
徐氏見她這幅滴水不漏的樣子，心下恨得不行，偏偏話已經開了口，隻能繼續往下說，“你這孩子，我們是一家人，什麼煩不煩的，以後若再有這樣的事，盡管派人來說。”
又拍了拍她的手，寬慰道：“你爹娘去了，我和你二叔自然要好好照顧你們，你若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同我說。”
顧攸寧抿了抿唇，然後小心翼翼掀起眼簾看她一眼，露出一雙水波瀲灩的眼睛，猶豫出聲，“二嬸當真不嫌我煩？”
“你這孩子，”
徐氏笑著拍了下她的手，“在我眼裏，你和妙儀還有阿昭是一樣的，這世上，又豈會有母親嫌自己的孩子煩呢？”
聽她這樣說，顧攸寧似乎鬆了口氣，再開口的時候，眼睛也明亮了一些，“我還真有一件事想請二嬸答應，我知道廚房有規矩，可小滿身體不好，平日裏吃飯也不定時，我就想著能不能在自己院子開個小廚房，以後也就不必勞煩那些嬤嬤了。”
徐氏遲疑，“這……”
“也不用二嬸再撥丫鬟和婆子，我們院子裏人少，自己收拾便好。”顧攸寧說完又輕輕抿了下唇，一副生怕她拒絕的緊張模樣，小手緊緊握著帕子，“這樣，可以嗎？”
徐氏雖然心裏不大高興，但這的確算不上什麼大事，她今天本來就理虧，待會還有事同她商量，這會便大度道：“你這孩子，都說了不用這樣小心，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既然想自己開小廚房就開吧。”
“我讓廚房定期給你們送東西過去，你若有什麼需要就直接同那邊說。”
“謝謝二嬸！”
顧攸寧終於眉開眼笑，露出一派少女的天真模樣。
徐氏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兩人又說了一陣家常話，把該做的情麵都做了，徐氏這才開口，“阿寧，你還記得姬家那位世子爺嗎？”
顧攸寧一聽這話，就知道她這是要進入主題了，麵上卻不曾露半點端倪，仍是乖乖巧巧的模樣，點頭應道：“自然記得。”
徐氏把人都打發下去後，輕輕歎了口氣，“這事原本也是妙儀不對，她是好心，那日瞧見姬家那位世子爺一個人倒在那邊便想幫人一把，哪想到原來是你先把人抬到了那。”
“這後頭那些護衛來了，隻瞧見妙儀便當是妙儀做的。”
“偏偏妙儀那孩子自幼仰慕姬家那位，做出那樣的事，損了清白……”她一副不忍開口的模樣，說完長歎了好一會，才又懇切道：“阿寧，你一向同妙儀要好，這事，嬸嬸求求你，你就算幫幫你堂姐。”
“要不然她如今這樣，以後誰還能娶她？”
顧攸寧聞言，握著帕子的手一頓，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僵硬，半晌，她轉頭看向徐氏，聲音也低了下去：“二嬸找我來，便是為這事？”
徐氏看她這幅模樣，心下一緊。
她從前也沒見顧攸寧對旁人有什麼意思，難不成……不過想想也是，那位姬朝宗是什麼人物？且不說他的家世，便是他自己本身也是足夠優秀的，十六歲的新科狀元，沒走翰林這條路，而是進了都察院，從一個七品監察禦史做起，短短三年的時間，就已經成了都察院的二把手。
這樣出色的人物，顧攸寧會喜歡，一點都不奇怪。
她心中暗恨，早知道那日不帶顧攸寧出去便好了，要不然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受製於人，偏偏還什麼都做不了。
“阿寧，我知道這事，你受委屈了，嬸嬸日後一定會補償你的。”徐氏縱使心中再恨，明麵上也還是得好聲好氣同人說話，她盡量用最溫和的語氣，擺出一個好長輩的樣子，“你如今也十六了，我這陣子一直在給你相看，一定會給你覓個如意郎君。”
顧攸寧仍低著頭，心中卻覺得好笑。
她如今這幅樣子，哪裏還能嫁給什麼好人家？何況她自己根本就沒有嫁人的想法，要不然也不會在這個關口，選擇同徐氏作對了……至於那個姬朝宗，她就更沒這個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