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攸寧看了一眼還在昏睡的顧承瑞,放輕腳步走到裏間。
兩個丫鬟見她進來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要朝她行禮,顧攸寧攔了一把,讓半夏繼續上藥,然後斂著眉,壓著嗓音問四喜,“怎麼回事?”
她剛剛還讓人小心些,不必和她們起衝突,哪想到這丫頭居然還是頂著這樣一張臉回來。
“我怕光說,西院那邊不認賬。”四喜心情好,想咧嘴笑下,但發現一說話,那挨了巴掌的半張臉就疼得厲害,輕輕“哎呦”一聲,手想往那邊按就被半夏攔住了,“剛塗了藥,你忍著些。”
“唔。”
四喜疼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撅著嘴勉強應了一聲,但想到剛才外頭翠荷說得那番話,她又揚起眉高興起來,眼睛亮亮得問顧攸寧,“主子,那個馬嬤嬤真的會被打發出去嗎?”
顧攸寧點點頭,見她頂著這樣一張傷臉還想跳起來,又皺了眉,“你這幾天就待在屋子裏好好歇息。”
翠荷那邊隨時都有可能回來,她也不能在裏麵待太久,又和半夏囑咐一聲,“回頭你去看看李嬤嬤,然後再去把家裏那位孫大夫請過來給嬤嬤看看。”
半夏猶豫道:“嬤嬤說了,不必請大夫。”
顧攸寧柳眉微沉,紅唇也輕輕抿著,“去請,別把小病拖成大病。”等人應了聲,又沉聲添了一句,“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事,記得早些和我說。”
她知道嬤嬤和半夏是怕她跟以前一樣和別人起爭執,自是能瞞則瞞,能自己吃委屈就自己吃委屈,可這世上的事,你越避讓,那些人就越會欺負到你的頭上去。
何況——
她如今也不是從前那副莽撞的性子了。
以前碰到不如意的事,她會鬧會發脾氣會要別人給她做主,可那樣做的她,最後得到了什麼呢?她那位好二嬸,明麵上自是幫著她,假意先處置一番,但其實也隻是不輕不重罰下月錢。
這樣的次數多了,底下那些丫鬟自是越發不肯搭理東院這邊,平日裏讓他們做個事也是推三阻四。
後來她學乖了。
即便碰到這些事,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莽撞,要人給她說法了。
這世上能護著她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想想也是好笑,她以前最討厭這樣耍心機弄手段,偏偏如今隻能倚靠這樣的法子……顧攸寧有些自嘲的勾起嘴角,卻也沒說什麼,轉身往外頭走去。
等她離開,四喜就揚著眉,高興道:“我就說主子肯定有法子的,看,主子一出手,那位馬嬤嬤就要被打發出去了。”
她說完猶嫌不夠,還要挑著眉去說半夏,“偏你和嬤嬤總是攔著我,平白讓我們受了這麼多日的委屈,要是早讓主子出麵,我們哪裏會這麼慘!”
“你還說!”
半夏怕顧攸寧聽見,壓著嗓音訓斥四喜,“我和嬤嬤千叮嚀萬囑咐,就是不想讓主子為這些事操心!你倒好,非得把這些事都捅出來!主子這段時日已經夠辛苦了,你作為主子的貼身丫鬟不讓她寬心也就罷了,還非要拿這些事去煩她?”
四喜被人說得一愣,半晌卻氣紅一張臉,又委屈又憤怒,“你凶我做什麼!我做錯了什麼?現在馬嬤嬤被人打賣出去,那些人知道主子的厲害,自然不敢再這樣待我們了!”
“你光想到把馬嬤嬤打發出去,心裏痛快了,可你有沒有想過那位馬嬤嬤是誰的人?”
半夏恨鐵不成鋼,把手裏的藥放在一旁,“你還真當如今還是老爺、夫人在的時候,如今是二夫人當家,馬嬤嬤是她的陪嫁,現在她明麵上為了主子,隻能砍斷自己的左膀右臂,可私下會怎麼想主子?”
“主子今年才十六,小少爺又是那副樣子,以後成親相看全得由二夫人做主,我們現在把她得罪了,你讓主子以後怎麼辦?”
“我……”
四喜白了小臉,她完全沒想這麼多,她隻想到那個馬嬤嬤總是欺辱她,便想著讓主子出麵教訓她,想著這樣以後就不會有人給她氣受了。
“那……”
她去扯半夏的衣裳,小臉蒼白,聲音倉惶,“那現在怎麼辦?”
半夏垂眸看她一眼,抿著唇沒說話,聽到外頭魚貫而入的腳步聲又輕輕歎了口氣,“先這樣吧。”
*
有翠荷出麵,早膳很快就被人呈了上來。
不僅新鮮熱乎,樣式還十分豐富,顧攸寧原本是拿早膳做由頭,可她也的確是餓了,從昨夜知曉小滿暈倒後,她就沒再進食過,這會由人服侍著好生用完一頓早膳,又漱了口,這才起身朝西院走去。
還沒到徐氏那邊,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響動,“夫人,老奴知錯了,您就饒了老奴這一次吧!”
“老奴打小伺候您,現在還有一雙兒女要老奴照顧,老奴不能被趕出去啊!”
似乎是瞧見顧攸寧的身影,馬嬤嬤掙脫身邊人的桎梏,連滾帶爬跑到顧攸寧的麵前,抓著她的裙子,一邊磕頭,一邊哭道:“二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饒過老奴這一次吧!”
地上有不少細小的石子,她額頭都磕紅了,嘴裏還說著:“老奴是被豬油蒙了心,這才做出這樣的事,您一向慈悲寬和,就放過老奴這回,以後老奴一定改過自新!”
那原本桎梏馬嬤嬤的兩個人沒過來,留在原地。
就連身邊的翠荷也不曾阻攔和說話。
顧攸寧心下覺得好笑,果然還是她那位二嬸的做派,舍不得自己的左膀右臂又要扮作疼愛晚輩的模樣,隻怕這幾人已經在這等她許久了,就是想著能讓她鬆口,那麼徐氏麵子裏子都有了。
可她呀,
偏不想讓他們如願。
顧攸寧矜貴的垂下眼眸,溫和喊人,“馬嬤嬤。”
哭訴求饒的聲音立刻停了下來,磕得額頭滿是鮮血的馬嬤嬤抬起頭,隻當這位主子肯放過她了,腆著臉應道:“哎,老奴在,老奴在。”
顧攸寧卻隻是笑,“你說錯話了。”
馬嬤嬤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麼?”
“慈悲寬和的是大姐,你呀,該去向大姐求情。”顧攸寧說完,直接往後一退,輕輕鬆鬆掙開她,然後目不斜視地朝院子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