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沙崇義隻是奉命出來咬人,哪裏準備得如此詳細?被張九齡抓到痛腳,立刻方寸大亂。
然而,他終究做了多年的禦史,舌戰經驗豐富。迅速就重新鎮定了下來,果斷皺著眉頭旁征博引,“沒錯,沙某的確沒有見過圖卷,也沒試用過樣品,但沙某卻可以從軍器監煉製火藥的耗費上,推而知之。”
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他一邊,一邊又將目光轉向了張潛,“張賊,你可以有膽子告訴在場同僚,你那個火藥作坊,光是打造煉藥壺,就花費了多少錢?”
四座煉藥壺及其附屬部件,都是純銅打造。很多人都去參觀過了,不用問,就知道其造價低不可能太低。所以,沙崇義早就將其當做了一個把柄,記在了自己心鄭本打算關鍵時刻再拋出來,殺張潛一個措手不及。誰料,今卻被張九齡逼得進退失據,不得不提前亮出磷牌。
即便如此,他依然相信,張潛隻要把煉藥壺的造價出來,肯定會讓很多人,放棄對他的同情和支持。
卻不料,張潛聽了他的質問之後,竟然直言不諱:“你賊喊捉賊,你還不肯承認。那四個煉藥壺,加上底下的鐵鍋,灶台等物,總計花費了大概四千吊吧。但是,張某以為,如此開銷,絕對物有所值。”
“隻是為了區區四座煉藥壺,你就花了四千吊。還不是疲國之計?”沙崇義立刻如獲至寶,抓著四千吊錢的數字大做文章。“而你這一個月裏,火藥又煉製了多少?不過是萬把斤模樣!每斤火藥折錢將近半吊,如此耗費,又有哪支軍隊消耗得起?”
“啊,這麼多錢?”果然如他所料,沒等他的話音落下,周圍的一眾八九品芝麻官們,全都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雖然四千吊錢,對於鍾鳴鼎食之家不算個大數字。可對於這些負責具體部門事務的“技術型”官僚,卻絕對能讓他們忌妒得兩眼發紅。
特別是類似於欽監、校書監這類的清水衙門,每年全監的開支,恐怕都不夠一千吊錢。而張潛的一個普通火器署,比監低了一大級,居然一個月就花費了別人四整年的經費,這讓大夥心裏頭怎麼可能保持得了平衡?
事實上,不但是這群負責具體事務的“技術官僚”們,被火器署的龐大開支給打擊到了。應神龍皇帝李顯,聽聞一斤“火藥”竟然折合五百個銅錢,也心疼得心髒隻抽搐。
想當年,他被武則從皇帝位置上推下去,做廬陵王的時候,家裏頭窮得都要靠王妃韋氏織布,才能換得起寒衣。現在雖然做了一國之主,家大業大,卻也不敢容忍某個部門如此肆意揮霍。
心中浮現了“肆意揮霍”這個詞,沙崇義先前那句“疲國之計”,就越發令他警惕了。當即,李顯眉頭就豎了起來,將刀子一樣的目光轉向張潛,等著看後者給大夥兒一個合理解釋!
然而,讓他火冒三丈的是,麵對沙崇義的指控,張潛竟然擺出了一幅滿不在乎模樣,隻管淡淡的聳肩:“四千吊,很多麼?那煉藥壺造好之後,至少可用二十年!四千吊分到二十年裏頭,每年折合二百吊花費,如此簡單的賬,難道沙禦史都不會算?”
“這……”李顯楞了楞,剛剛衝上頂門的火氣,瞬間一落千丈。
“你這隻是造煉藥壺的開銷,以後工匠的傭金,酒水柴碳,還有日常打理,哪處不需要用錢?”沙崇義既然敢拿煉藥壺的造價來事兒,自然不會輕易就被駁倒。聽張潛將造價平攤到二十年裏,立刻開始跟他算起了其他成本。
“沙禦史難道平素吸風飲露不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你總聽過吧。朝廷既然想用火藥,難道人工、原料都不出,張某就能憑空變出酒精來?沙主簿如果會,不妨當場演示一番,張某肯定甘拜下風!”論詭辯之術,張潛自認不是職業噴子的對手,算賬,他卻不懼任何噴子。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將沙崇義的指責給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