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打得好!打得痛快!連五品官員都敢訛詐,打死了都不冤枉!”當晚上,紫宸殿東側的禦書房裏,應神龍皇帝李顯放下密奏,拍案叫好。
專程來送密報的百騎司副總管鄭克峻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發出任何聲音。而監門大將軍高延福做事卻沒那麼多忌憚,笑了笑,在旁邊低聲挑刺,“聖上,此舉痛快固然痛快,卻終究有失風度。他身為朝廷五品少監,即便對方再欠揍,也不該親自動手……”
“你懂什麼?別人動手,哪裏如自己動手痛快!”應神龍皇帝李顯看了高延福一眼,搖頭打斷,“換了朕跟他易地而處,這頓大嘴巴,也會親自動手去抽!”
“老奴愚鈍,鬥膽請聖上解惑!”高延福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立刻彎下了腰,虛心求教。
“由別人動手抽,跟自己動手抽,感覺能一樣麼?”李顯心中,頓時滿足感大增。翻了翻眼皮,搖頭晃腦地解釋,“並且由家丁動手打,自己在旁邊訓話。和自己一邊打,一邊將對方罵個狗血噴頭,氣勢也大不相同。你聽聽這句……”
信手抓起密折,他指著上麵的文字,模仿著年輕饒聲音怒叱:“張某乃是朝廷五品命官,若是連家都被你奪走,又置朝廷的體麵於何處?”
隨即,又將聲音降低了下來,笑著點頭,“隻有自己動手,才能把氣勢表達得淋漓盡致。若是讓家丁打,反倒如同隔靴搔癢!”
“聖上此言,讓老奴茅塞頓開!”高延福裝模作樣將頭湊上前,看了幾眼,隨即心悅誠服地拱手。
“還有這句,這下終究是聖上的下,不是你們這群賊禿的!”李顯意猶未盡,兀自用手指關節在密折上輕輕敲打,“若是當時那賊禿被家丁按在地上,反而顯得張卿仗勢欺人了。而張卿自己打,一邊打,一邊罵,卻是直抒胸臆。痛快,當真痛快!”
“老奴明白了!”高延福再度將身體湊過去,笑著附和,“果然不一樣。還有這句,人間之事歸朝廷,鬼神之事歸神佛。無論你念的是什麼經,信的什麼教,都休想把手伸得太長!”
“嗯,這群賊禿,的確手伸得太長了!”李顯手拍桌案,大聲感慨。“朕前幾年隻是事情多,沒姑上收拾他們,嗬嗬,再這樣下去,他們還真以為,大唐變成地上佛國了!”
這回,高延福不敢接茬了。借著幫李顯倒茶的動作,避在了一旁。
知道此人行事素來謹慎,也不願以落下個信任太監的名聲,李顯笑著搖了搖頭,不逼迫此人出言附和。
隨即,他又把奏折抓了起來,盯著上麵那幾句話,反複玩味。
“皇上,喝些熱茶。高延福將茶盞放在禦書案一角,心翼翼地提醒。隨即,也將身體徒了燭光的陰影裏,靜止不動。
今的話,他已經得夠多了。足夠對得起家夥兒的那幾聲“前輩”,和那個巧的銀火鍋。再,就容易被神龍皇帝察覺,他剛才是在欲揚先抑,對他自己,對家夥兒,都不好。
應神龍皇帝李顯,哪裏想得到,一輩子以謹慎微著稱的高延福,到老時,居然“毫無來由”地動了私心。端起茶盞喝了幾口濃茶,然後繼續用眼睛盯著密折,許久都不將目光移動分毫。
張潛打了和尚,是不是維護了朝廷體麵?尚有可爭議之處。但是,“這下終究是聖上的下,不是你們這群賊禿的”,和“人間之事歸朝廷,鬼神之事歸神佛”這兩句話,可真的到他心裏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