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透過鑲嵌在窗格正中央的琉璃,他能清楚地看見,四隻黑紅色的細犬,被郭怒和二十幾名家丁帶入了院內。家丁們則全都是弓在肩,刀在手,全副武裝。而郭怒本人,則連明光鎧和狻猊盔都穿戴起來了,仿佛隨時準備趕赴戰場。(注:細犬,中國古代優秀守衛犬,哮犬的原型。)
“二師弟,這是怎麼回事?”擔心郭怒擅自出去闖禍,張潛推開窗子,高聲詢問。
“大師兄,你起來了。傷口怎麼樣,還疼嗎?”郭怒立刻換了一副笑臉,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噓寒問暖。“我還以為您正在臥房那邊睡著呢,沒想到您已經在書房裏頭了。”
“我問你,穿這樣,準備幹什麼?”雙方彼此之間已經非常熟悉,以至於張潛一看對方的表情和動作,就知道自己的擔心可能絲毫都不多餘。皺起眉頭,繼續刨根究底。
“沒準備幹什麼,沒準備幹什麼。我隻是擔心和尚們行刺失敗,到家裏來搗亂。所以一大早就回了一趟長安城,跟我父親那那邊,要了四頭獵犬過來!”郭怒堅決不肯吐露自己的真實目的,繼續賠著笑臉東拉西扯。
“行,那就把獵犬留下。我正好需要它們!”想想昨晚半夜被駱懷祖摸到了身邊的情形,張潛頓時覺得獵犬的到來,簡直是雪中送炭。為了表達對郭怒的感激,他又快速笑著補充,“你進來,把三師弟也喊進來。最近我腿上有傷,出了不了門。剛好跟你們倆講一下哲學的基本要義。”
“大師兄!”郭怒嘴裏發出一聲哀嚎,臉上的笑容瞬間被委屈所取代。師門的學問裏頭,數學是他和任琮兩個的最愛,物理學次之,而哲學,則完全可以視作懲罰。雖然張潛這個大師兄,將此門課誇得花亂墜。
“快去,別推三阻四!”見了郭怒如此反應,張潛更加相信,自己的擔心沒錯。狠狠瞪了此人一眼,厲聲催促。
“大師兄——”郭怒可憐巴巴地眨巴著肉眼泡,請求張潛收回成命。半晌,卻毫無結果,隻好耷拉下腦袋,準備去找任琮來一起接受“懲罰”。
而那任琮,其實就跟他隔著一道月亮門兒。遠遠地將張潛的話聽了個真切,立刻飛奔過來,主動做起了“汙點證人”:“大師兄,是二師兄跟他父親借了兩百家丁,準備殺到新豐縣去,將白馬寺拆成豬圈。我覺得這事兒不妥當,一直在勸他。但是,他比我大,還比我拳頭硬,我勸他不住。”
“你跟你父親借了家丁,去拆白馬寺?”張潛的眉頭立刻豎了起來,盯著郭怒的臉追問。
昨的情況雖然凶險,但細算下來,大夥並未真的吃虧。首先,將刺客殺得殺,擒的擒,沒教任何一個成為漏網之魚。其次,和尚們的行動,雖然表麵看起來很痛快,卻在政治上,將他們自己整體推到了一個非常被動地位,很難拿白馬寺被屠之事做文章。
而如果郭怒帶著家丁去拆了新豐白馬寺,再打傷或者打死幾個白馬寺的和尚,則又恰好為和尚們抵消了這種不利局麵。雙方之間,就又變成了張潛自己跟某些和尚的私人恩怨,很容易就被有心人大事化,事化無!
“我跟我父親,借點兒人保護你和咱們的作坊!”見到張潛神色不對,郭怒不敢撒謊,低下頭,老老實實解釋。“沒跟他去拆新豐縣的白馬寺。”
隨即,又快速補充,“但我家向來都是這樣,無論誰敢針對我家,立刻十倍地還回去!這樣,才能震懾住其他人,免得被分而食之!”
“你……”張潛氣得兩眼冒煙,卻拿郭怒無可奈何。
不像剛來大唐那會兒,對四周都是兩眼一抹黑。他現在早就了解到了自己這兩位師弟的根底。
郭家開著大唐最大的急遞鋪,相當於另一個時空的順豐。而郭怒的父親,同時還是長安地下社會的扛把子。這樣的家族,遇到的襲擊,怎麼可能選擇忍氣吞聲?!
“我就知道,二師兄做得不對,所以剛才一直在勸他!”為了不遭受池魚之殃,被罰一起去學哲學,任琮果斷在旁邊落井下石,“但是我勸他,他不聽我的。還什麼男子漢大丈夫,仇不能隔夜。”
“胡,你那根本不是勸!”郭怒大急,紅著臉發起了反擊,“大師兄,你別聽他的。他剛才根本沒勸我。他隻是跟我,現在去報複,和尚肯定有所防備。要過幾,等和尚們放鬆了警惕,再選個月黑風高之夜,去殺和尚們一個出其不意!”
不顧任琮拉扯,他頓了頓,繼續補充,“他還,光拆了新豐白馬昭覺寺不夠,得把長安周圍,凡是帶著白馬倆字的寺院,全都推平了,才能殺出咱們墨家的威風,讓以後誰招惹咱們,都先掂量掂量!”
“胡鬧,全都給脫了盔甲,進屋背文章。今學習羅子(羅素)三篇,不背得一字不差,不準睡覺!”張潛被氣得臉都黑了,怒喝了一聲,用力摔上了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