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前些日子的刺殺案一樣,百騎司和京兆府的人馬,在大火將近熄滅之時,才匆匆趕至。
見到依舊冒著紅星和濃煙的法壇,以及法壇周圍那滿地焦黑的屍體殘骸,兩波人馬從上到下,都驚得麵如土色。
“以法壇為核心,封鎖周圍三百步,不準任何閑雜熱再靠近!所有東西,兩之內,務必都保持原貌!”終究是見過大風濫精銳,百騎司校尉周潤隻花了七八個彈指功夫,就擺脫了震驚狀態,強壓下嘔吐的欲望拔出橫刀,厲聲嘶吼。
“是!”
“明白!”
“是!校尉!”
……
四下裏,回應聲稀稀落落,大多數百騎司的弟兄,都做不到和他同樣鎮定。一個個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那仍在冒著紅光和濃煙的法壇,或者地上殘缺不全的屍骸,頭皮發麻,手腳僵硬,全身上下也提不起半點兒力氣。
再看京兆府的官吏和不良人們,反應更是不堪。大多數都轉過身去,背對著“法壇”嘔吐不止。個別缺乏閱曆者,甚至徹底癱在霖上。雙目無神,嘴角流涎,屁股周圍還濕漉漉冒著熱氣!
百騎司校尉周潤被氣得火冒三丈,將橫刀側轉,用刀背朝著身邊的幾個失魂落魄的副尉、旅率們猛抽,“都聾了麼?以法壇為核心,封鎖周圍三百步!都給老子站起來,別丟人現眼,噢——”
才抽了幾下,他的五腹六髒又被焚燒屍體的焦臭味道,熏得一陣翻滾。趕緊轉身奔向河邊去透氣。不料才跑出了十幾步遠,就再也控製不住,彎下腰,將肚子裏的朝食全都給噴了出來。
這下,更多的百騎司弟兄也瞬間失去了繼續強撐的耐力,轉身地轉身,彎腰地彎腰,一個個大吐特吐。
太慘了,實在是慘絕人寰!
作為京城裏無論任何大案要案,都會盡力第一個趕到現場的百騎司骨幹,他們見到過張易之、張昌宗等人被誅殺後的遍地血肉,見到過前太子踏平武三思府邸後所留下的一片狼藉,卻從沒見到過,像今這種慘烈的末世景象。(注:張易之,張昌宗等人因為太遭人恨,政變中被殺後,屍體被士兵和百姓割碎熬湯。)
分布在法壇殘骸周圍的屍體,竟然沒有一具是完整的。並且全都燒得焦黑,根本分辨不出來是人體哪個部分。甚至有很多屍骸,竟然碎到了巴掌大,已經被火徹底烤熟,正在滋滋冒著油煙!
“噢——”想到昨晚上跟人一起吃的烤羊,百騎司校尉周潤的胃腸就再度上下翻滾,眼淚、鼻涕和虛汗,也不受控製地往外冒。一直到吐得腿軟腳軟,嘴裏都出現哩汁味道,才勉強停了下來。
“校尉,猛火油,屬下在周圍發現了猛火油的痕跡!”一名姓付的旅率頂著慘白的臉跑過來,有氣無力地向他彙報,“四周圍都有,地麵太濕,油沒有燒幹淨,甚至遠處的水坑裏還飄著油滴!”
“猛火油?”周潤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已經彎成了蝦米的身軀,迅速挺了個筆直。一邊警惕地扭頭四望,他一邊用極低的聲音追問:“哪裏,把油滴和油漬馬上都用紅沙標出來,快!”
作為一名查案老手,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專業。相信隻要案發現場的地麵上出現油漬,就肯定不會隻有一兩滴。而用弟兄們所攜帶的紅色幹沙,將所有油漬和油滴標記出來,就能清晰的反應出縱火者所走的大致路線。然後,百騎司就可以順藤摸瓜……
然而,向來幹練的旅率付生,這次卻沒有及時去執行命令。反而又向前湊了半步,用非常的聲音快速補充,“校尉,四麵都有,圍著法壇,正好是個大圓圈兒。法壇附近,猛火油的味道也很濃。”
“嗯?”周潤用力抽了幾下鼻孔,瞬間從濃烈的屍體焦臭背後,分辨出一絲不常見的猛火油味道,旋即,胃腸就又是一陣抽搐。
好在,他已經吐無可吐,幹嘔了幾口膽汁後,便又重新站直了身體,用盡所有力氣高聲重複,“來人,以法壇為核心,封鎖周圍三百步!不準任何閑雜熱再靠近!然後,給我把所有可疑之物全找出來,別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是!校尉!”
“明白!”
“遵命!”
已經同樣吐無可吐的百騎司精銳們,有氣無力地答應了幾聲,隨即強撐著身體展開了行動。不多時,以法壇為核心,用石灰圍出了一個巨大的半圓形圈子,將河南岸法壇附近的三百步半徑範圍,全都封鎖了起來。
更多的油漬和油滴在圈子內被找到,還有幾隻跑丟的僧鞋、幾串無主的念珠,以及零星幾具相對完整的屍體。令人感到非常奇怪的是,所有相對完整的屍體,都是後背焦黑,前胸毫發無傷。仿佛他們剛剛從法壇裏逃出來,就被魔鬼從背後用火球挨個砸翻了一般。
“縱火,這明顯是有人故意縱火。”見到百騎司已經開始忙碌,已經吐夠聊京兆府的大官吏們,也強打起精神,在旁邊查缺補漏。
“先把法壇團團圍住,然後往裏邊潑猛火油。凡是逃出來者,皆被他們當場斬殺!”
“不對,逃出來的人,身上沒有兵器留下的傷口。”
“肯定不對,斬殺的話,傷口應該在胸前。”
“爆燃,這明顯是油料爆燃,否則不會四下裏飛濺,並且還濺得這麼遠,這麼均勻!”
“恐怕得幾百斤,否則爆不了這麼遠!”
“幾百斤不夠,得上千斤!”
“這邊有兩串腳印,有人從現場逃走了,我馬上帶弟兄們去追!”
……
畢竟肩負著維護整個京畿地區治安的職責,京兆府的官吏們,認真做起事來,也非常專業。很快,就找到了更多的蛛絲馬跡。
將這些蛛絲馬跡,與百騎司精銳們先前的發現拚湊在一起,一幅慘烈畫麵,就呼之欲出!
就在日蝕發生後,地間最黑暗的刹那,和尚們用來“除魔衛道”的法壇,忽然發生了猛火油爆燃。
但是,是誰神不知,鬼不覺將數百斤猛火油送到法壇裏,就很難推測了。
是誰,能在數十名和尚的眼皮底下,溜進法壇裏,點燃了猛火油?就更超出了所有辦案者的想象!
現實中,他們誰都沒見到過這麼厲害的高手。傳中的劍仙,倒是可以輕鬆做到。可劍仙迄今為止,在大唐仍舊差不多跟鬼神屬於同類。大夥都傳得有鼻子有眼,卻誰都未曾親眼看見過一個!
“周校尉,要不然咱們過河去查……”一名京兆府姓梁的參軍聯想力豐富,悄悄走到百騎司校尉周潤身邊,用蚊蟲哼哼般的聲音試探。
“要查,你們京兆府自己去!”百騎司校尉周潤迅速朝河對岸的張家莊掃了一眼,果斷搖頭,“橋是斷的,除非那邊有人會飛。或者懂得什麼法術,能將幾百斤猛火油隔著河擲到法壇裏頭。”
“也是,也是!”京兆府梁姓參軍訕訕點頭,然後強迫自己掐滅了心中不該有的念想。
無論河對岸的人,會飛,還是會施展法術。都不在凡人所能追查的範圍了。誰再想著像調查普通案子那樣,上門嚇唬一番,順便再勒索一些財物,簡直是壽星老上吊,嫌棄自己命長。
“想辦法把逃走的和尚,抓回來問問吧!從他們嘴裏,應該能掏出一些東西來!”又偷偷看了河對岸幹淨整齊的張家莊一眼,百騎司校尉周潤苦笑著跟京兆府參軍梁曉商量。“這個法壇,原本是和尚們為了除魔衛道所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