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陰陽 (下)(1 / 3)

平心而論,李顯的書法水平隻能算做一般。特別是在他第一次被趕下皇位之後,因為常年生活於死亡的陰影之下,寫出來的字,更是淩亂虛浮,筋骨皆無。

然而最近數月,隨著武三思被殺,佛門伸向朝堂的手臂被打斷,唐軍在朔方大獲全勝,他身上漸漸就生出了幾分帝王氣度,書法也慢慢有了看頭。

特別是今晚,當他又忽然從百騎司副總管鄭克峻嘴裏得知,召喚“火流星”需要特定的象和時機,刹那間,壓在心頭的石頭盡去,寫出來的字,也愈發地“遒勁豐潤,韻足神完”。

既然召喚火流星需要特定象,下次日蝕的時候,把張潛支遠點兒就行了。一道口諭就能做到的事情。相信以君臣之間的情義和張潛聰明,還不至於公然抗旨。

而經曆了這次清洗,相信渾監也能安生很多年,輕易不會再出現故意隱瞞日蝕不預報的情況。

“好名字,好筆力!張少監的學堂是何等榮幸,竟然讓聖上寄予如此厚望!”拍馬屁,向來就是一門學問,高延福顯然就是其中大師。不待李顯停筆,就迫不及待地在旁邊高聲驚呼!

“嗯!”李顯也覺得自己今晚寫字特別有狀態,放下筆,得意洋洋了欣賞了片刻。然後才笑著吩咐:“拿去裱起來,然後你再替朕給張卿送過去。順便告訴他,兩座寺廟,四千畝田皮,朕就收下當潤筆了!下次他如果需要朕賜名題字,還可以此為例!”

“那他可占到大便宜了!”敏銳地感覺到李顯的心情大好,高延福繼續笑嗬嗬地恭維。仿佛李顯的字,收藏價值真的已經遠超了王羲之一般。

“這種便宜,朕巴不得他多占幾次!”李顯笑了笑,嘴裏忽然發出一聲輕歎,“唉,若是他一年能占朕上百次便宜,非但朕手頭會寬裕許多,世間也能多出上百所學堂。朕又何樂而不為?!”

這,對張潛的期待可就太高了。高延福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話茬。而李顯,也不需要他接自己的話茬,笑了笑,又輕輕搖頭,“誰做到朕這個位置上,不想著成為當世堯舜?隻可惜,堯舜之君,也得有堯舜之臣才校朕不急,朕還有足夠的時間!高監門,通知尚寢局的女史,今晚朕要去上官昭容處安歇,讓她提前去替朕做好安排!”

“遵命!”高延福楞了楞,隨即滿臉歡喜地躬身。

應神龍皇帝,居然有心情寵幸妃子了,並且寵幸的還是跟皇後不怎麼是一條心的上官婉兒,這可真是一件難得的喜事!這明,應神龍皇帝的精神情況和身體情況,都在大幅的好轉。無論對於大唐,還是對於他高延福這樣的後宮內臣,都絕對大有好處。

在高延福看來,神龍皇帝李顯雖然不如則大聖皇後那樣殺伐果斷,卻不會輕易遷怒於人。大唐朝廷的混亂情況,最近一年來,也在逐步好轉。而俗話,一朝子一朝臣,隻要應神龍皇帝在位,他高延的福榮華富貴就不會低於當前。而萬一龍椅上換了別人,他高延福立刻就得靠邊站。

轉念再想想李顯身上這些變化出現的時間,以及讓李顯心情大好的緣由,高延福心中,就越發覺得,那個叫張潛的後輩,值得自己深交。

能任事,會賺錢,還有很強的自保之力,更關鍵的是,此人一直把自己當做普通長者看待,從沒在乎過自己是太監。如此好的後生,將來的前程不遠大,才沒道理!

哪怕將來神龍皇帝駕鶴西去,換別人坐了皇位,也需要有本事且脾氣好的臣子,替他幹活。而張潛,則是最佳的選擇,沒有之一。

高延福沒有弟弟和後代,他親叔叔那支,也因為參與了針對武則的謀逆案被滅了族。然而,他卻還有族侄,外甥,外孫。俗話,富在深山有遠親,已經做到監門大將軍位置的他,自然也不會缺了親戚。

所以,無論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他的那些晚輩,高延福都需要趁著自己位高權重之時,主動向一些官場上的後起之秀示好。這是一種可以將享受榮華富貴大幅度向後延長的智慧,也是一種非常隱蔽的政治投資。一般不會有人教,但聰明人,往往卻能無師自通。

高延福恰恰就是這種能夠無師自通的聰明人,所以,綜合考慮各種情況之後,他果斷增加了“投資”的力度,在拿到應神龍皇帝李顯手書後的第二,就擺起監門大將軍的全套儀仗,大張旗鼓地將手書送到了張潛家鄭同時,還以助學為名,將自己曾經向張潛提起過的那個莊子,不由分落在了成賢書院名下。

張潛推辭了一番沒有結果,也隻好代表義學接受了老太監的饋贈。他原計劃參考另一個時空義務教育製度而興辦的學,也隻能改名稱作成賢書院。雖然教學內容和教育目標,還是他本人計劃的那些,但是,落在外人眼裏,學卻完全變成了另外一般模樣。

結果,還沒等張潛來得及將李顯所賜的手書變成匾額,渭南白馬上善寺即將變成一所學堂的消息,就不脛而走。原本因為“張少監仗勢欺人,強占了四座寺院”而憤憤不平,甚至打算有所作為的善男信女們,立刻全都偃旗息鼓。原本在暗中擦拳磨掌,準備核實清楚張潛“霸占寺院和佛田”事實就聯手發難的言官們,也全都將精心準備好的彈劾奏折,丟進了家中的水爐子裏。

而原本就因為佛門“鬥法”失敗,覺得幸災樂禍的人,則愈發感覺揚眉吐氣。和尚們不是口口聲聲佛法無邊麼?你擁有無邊佛法,怎麼連一個受傷臥床的官員都沒拿下,反而遭到了術法的反噬?反而令法壇和做法的僧人一道灰飛煙滅?!

和尚們平素之所以敢為非作歹,不就是靠幾個公主和皇後的族人在撐腰麼?但皇後和公主再大,還能大過皇上本人去?如今連皇上本人,都給義學賜名了,大唐朝廷對佛門究竟是個什麼態度,可想而知!

還有一些頂級聰明人,如渭南縣令方拱,則果斷將家中供奉的佛龕換成晾家祖師爺老子的畫像。隨即,又親自登門,以下官之禮,拜見居家養贍秘術監張少監。同時,在張潛的病榻前,主動承諾,將派遣差役和民壯,承攬寺院變成書院的所有清理和裝修工作,不需要張少監再多花一文錢和一絲精力。三個月內,如果做不好,他方拱寧願主動掛冠而去!

張潛正為渭南白馬上善寺內的那麼多佛像該如何處理而發愁,聽方拱主動請纓,豈能不喜出望外?頓時想都不想,就答應了對方的請求。於是乎,賓主雙方各取所需,又一個躺,一個坐,熱熱鬧鬧談了足足半個多時辰,才盡興而散。

這下,可給很多人都吃了定心丸。原本以為,張潛病好之後,一定會大肆展開報複的地方“鄉賢”們,發現原來法力高強的張少監,居然連當初投靠了佛門的渭南縣令方拱,都輕輕放過,頓時就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一個個,打著回報鄉梓的名義,爭先恐後向義學捐錢捐物,短短半月內,竟然讓善款高達七百餘吊,而成賢書院的學田,也從原來的兩千畝迅速膨脹到了三千二百餘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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