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假的?”周建良不敢相信,作為一名將領連對手是誰都不了解一下,就輕易帶兵出擊。然而,想到大唐府兵製度已經瀕臨崩潰的現狀,又無法否認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王翰還在繼續審他,他們都是河東人,話口音相同。”張潛猶豫了一下,笑著補充,“但此人知道的,恐怕非常有限。等我把告狀折子遞到朝廷上,再由朝廷向潞州問責,恐怕他叔叔的屍骨也早就涼了。”
“嗯……”周建良聽得心裏發堵,右手本能地握向腰間刀柄。隨即,又無可奈何地歎氣。
他在押送“火藥”和“火龍車”途中,發現求救狼煙,順路擊敗了一夥土匪,湊巧救下了張潛,這個故事無論怎麼講,都能講得通。可如果他再順路帶著弟兄們去一趟潞州,將府兵都尉趙良正給抓起來,就等同於造反了。屆時,即便朔方大都督張仁願再護短,也保不住他的腦袋!
“今浪費掉的火藥,我會盡快派人給你補上。有兩台火龍車,因為後撤不及時,也給燒掉了,回頭我把圖紙拿給你,你到了軍中可以找工匠按圖打造。”不願意把周建良拖進旋渦更深,張潛果斷轉移話題,“鐵背心稍微麻煩一些,需要用到水車和大型豎輪水磨。我先把地爐、水車和水磨的圖紙給你,你到了朔方之後試試能不能自己造。不行的話,等我這邊有了熟練工匠,可以再派幾個過去幫你。”
周建良聞聽,立刻紅著臉擺手,“不必,不必。火藥和火龍車,我可以報損,算在土匪頭上。至於鐵背心,黃河在朔方那段水流太急,河岸又高,我很懷疑能不能成功把水車架起來。”
也稍微猶豫了一下,他迅速朝周圍看了看,將聲音壓得極低,“用昭,我是個粗人,有些話,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你先湊合著聽。你與其在長安做那沒啥實權的秘書少監,不如主動請求到軍中來曆練。軍中雖然不像在朝堂上那麼風光,也很難見到聖上,可至少不用擔心有人要你的命!”
唯恐自己的暗示還不夠直接,頓了頓,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你做火藥,做火龍車,還指點了朔方軍挖泥炭自給自足的路子。從大總管以下,我們都念你的情。最近大總管築受降城,也沒有朝廷出一文錢。你如果能來,別的不敢保證,至少沒人再敢動你。除非,除非想殺你的,是聖上本人!”
這個建議很有誘惑力,特別是在張潛發現自己成為好幾方勢力的必殺目標之後。然而,隻猶豫了幾個彈指功夫,張潛就笑著拱手:“多謝周兄好心收留,但是,我這邊還有自己的安排。”
“我哪有資格收留你?要收留你,也是張大總管。”周建良臉色微紅,輕輕搖頭。正準備再多勸上幾句,卻聽見一串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扭頭,恰看到郭怒那張氣急敗壞地麵孔,“大師兄,姓陳的也招了!”
不顧周建良在場,咬了咬牙,他繼續高聲補充,“是一個姓錢的女官,指使的她。那女官是金城公主的侍女,跟他有過肌膚之親。答應如果做成此事,讓他五年之內升為將軍。並且告訴他,不用擔心退路,會有大批土匪在場。事情結束之後,官兵就會將土匪殺得一個不留。刺殺你的罪責,自然有土匪來扛!!”
“竟然是金城公主?!”雖然心中早就猜到,背後指使土匪截殺張潛的,未必光是白馬宗一家,周建良依舊被郭怒的話嚇了一大跳,追問的話脫口而出,“用昭,你到底怎麼得罪了公主?竟然讓他她連皇家的臉麵都不顧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張潛的回答,無奈中透著苦澀,“抱歉,周兄,我並不是存心想把你拖你下水。”
“是自家兄弟,就別這種話。即便你不求我,發現你遇到危險,我也不能袖手旁觀!”周建良撇了撇嘴,不屑地搖頭,“否則,即便大總管不治我的罪,弟兄們也會用手指頭戳我一輩子脊梁骨!”
罷,又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猶豫了一下,他再度用極低的聲音發問:“不過,明知道是金城公主要殺你,還特地派人來給你示警。那位兄弟,也真仗義。卻不知道,他到底是誰,能不能將來聚在一起喝上幾杯?”
“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張潛笑了笑,無奈地搖頭,“信是我在黃河渡口等官船之時,送到我師弟手上的。然後送信人匆匆忙忙就跑了,連問話的機會都沒給我。等我安排人去追,早已無影無蹤!”
…………
“老四,你到底想幹什麼?!”媚樓春風閣,武延秀又一次推開龜公的阻攔,長驅直入,手指著武延壽的鼻子,暴跳如雷。
“怎麼了,二哥,誰又惹你了?讓你來找我撒氣?”武延壽慢吞吞地從突騎施舞姬胸前抬起頭,滿臉委屈地詢問。
“你,你不要裝傻!”武延秀見此,愈發怒不可遏。然而,當著如此多外人的麵兒,他卻不能把話得太明,直氣得臉色發黑,額頭青筋亂蹦。
“行了,你們先出去。竹君,安排大夥領賞。你看著幫我給,錢記在賬上!”武延壽擺了擺手,示意竹君帶著一眾舞姬和樂師回避。待確定眾人走遠了之後,又慢吞吞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漫不經心地宣布,“行了,二哥,現在可以了,到底又是誰,在你我之間下蛆?”
“沒人下蛆,我問你,你前幾,是不是派武東出了長安,給人送信?”武延秀終於不需要再忌憚外人,走上前,劈手打翻武延壽的水杯。“你瘋了,居然派人給姓張的示警?你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幫我贏了很多錢,我舍不得他現在就死,二哥,這個理由,你相信麼?”武延壽翻了翻眼皮,俯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回答得依舊不緊不慢。
“你,你……”武延秀當然不信,手指著武延壽,氣得直打哆嗦。
“有一種人情,叫做順水人情!”武延壽放下水杯,又順手給對方也倒了一盞茶,肥肥腦袋,緩緩搖晃。“不用我送信,他也死不了。那楊綝可是三朝元老,人稱兩腳狐,既然看好張用昭,就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別人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