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爺家碗蓮冬天開花?這個韓二也是知道的,那碗蓮明明是在暖房裏培育出來的,冬天開花有什麼稀奇?就這也能換酒肉?
韓二心裏被狠狠撞了一下:那我知道的這則……
李三猶自噴著一嘴的酒沫子,韓二也顧不上擦麵,拱手謝了,足下似輪子抹油一般,直往妙香樓去。
到得市口,果見遠遠的一群人圍在妙香樓門口,有一個婆子正擠出來,手捏成個拳頭護在心口,周圍立刻有人湊上去。那婆子攤開手掌,日光下掌心有銀光一閃,分明是得了塊碎銀子,遠遠都能聽到周圍許多人大聲“啊呀”驚歎出來。
竟然真的有銀子啊!
那是桂花胡同的張婆子,專一的跑家串戶,向來憑巧嘴的本事討後宅婦人歡喜,賣些頭油絹花討生活,想必是在哪家見聞來的古,合了買古人的心意,換得了這銀子。
酒樓兩旁街邊還坐了一溜人,或托腮,或撓頭,個個在冥思苦想。
韓二生怕自己肚子裏的貨被人先倒了,一邊飛快地把礙事的夾襖在腰間綁了,一邊越發緊著步子往前趕,趕到人群外,兩個胳膊發力一扒拉,使出平生的勁硬是在密不透風的人堆裏扒出一條縫來,發狠埋頭擠到了門口。
眼見門內側擺著一張長條桌,大半個桌子上堆著竹筒與荷葉包,陣陣誘人香味散出——果然有酒有肉!
李三真實誠人!
大堂裏平素錯落擺放的數十張桌椅被盡數推到一邊,隻廳堂正中擺著一張書案、一條長凳。
前街的王五正結束了一個“荷花仙女義助落難書生”的故事,剛剛從長凳上起身,拱手謝了書案後的一位青衣公子。
這王五說起話來有些結巴,一句話倒要豁三四個口子,難得那公子真真好涵養——韓二見那公子還笑微微地道了聲謝,心道。
那王五從長條桌前的店小二手上接過一隻竹筒並一個幹荷葉包,昂了頭樂嗬嗬往外走。
韓二眼熱心癢難耐,也顧不上王五後麵還排著幾個平素相熟的閑漢,兩步衝到那書案前,一胳膊張開護住凳子,趁著後麵人一愣神,屁股一歪一擠,已然搶坐了下來。坐定了,才對後麵人拱了個手:
“幾位哥哥,小弟急事、急事,承讓、承讓!回頭請哥哥們喝酒。”
再不看那幾位閑漢黑下來的臉色,韓二連忙又轉了頭對那公子賠笑:“公子,我這廂有個荷花仙子下凡的事,知道的人可不多,旁人就算聽過的也沒我知道的細,特來與公子分說。”
那位公子看起來二十出頭,俊秀英挺,一身青衣,倒不似一般書院裏公子那般白嫩文弱,一雙眼睛尤其湛然有神,年紀不大卻顯得極為沉穩。隻可惜,約莫是寒窗苦讀得狠了,眉心略有豎紋,鬢邊已有幾絲霜色。他對著韓二微笑點了點頭,烏黑的眉頭一舒展開,頓時少了幾分肅然心事,滿麵和煦之意,當真是令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