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非常明白自己的處境,現在必須做的,就是不要讓任何人看出,自己內心的怯懦。天大的重任,自然就擔著天大的幹係。他的表現,自然是代表著天朝上邦皇帝顏麵,倭寇宵小,蜉蝣豈能撼動大樹?這樣想著,心裏便增添了無限力量。
倭寇出現,絕非偶然,不像是被朝中某人收買,倒像是直接衝著欽差大臣而來。派出五十名武功高手,重視到如此地步,隻怕無人能收買得起。這就說明,大明鹽事,牽扯甚廣,必須盡快證實自己之推測。
鄢懋卿很自然地,就將倭寇出現,與那些不明身份的鹽場聯係在了一起。這些鹽場,說不定就是倭寇直接控製,而且,可能還不僅僅是鹽場這麼簡單的事,他們既然能控製鹽場,便能控製金礦,銀礦,鐵礦。倘若真是這樣,那就是一件了不得之大事,怪不得倭寇會跑到京師地盤上來,截殺欽差大臣。想到這裏,他心裏打了一個寒戰,現在,他幾乎可以斷定,倭寇必然有什麼天大的秘密,害怕欽差大臣去碰觸。既然如此,那麼就完全能說明,倭寇覬覦我大明江山的野心已經暴露。因此,他在給聖上的奏報裏,暗示了他的擔心。也是為什麼要在一怒之下,將倭寇斬盡的解釋。盡管他當時還未曾明白到這一層,就憑人的本能,所以做出了這個決定。
鄢懋卿沒將路上遭遇的事彙報給恩師,更沒向嚴嵩彙報過一個字,他打定主意,此番巡鹽,全程都不與恩師聯係。讓那些總想抓住點什麼的人,伸出的手毫無著落。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他明白,他的處境不管多麼惡劣,都不能讓恩師為他擔心,更不能讓恩師為他做些什麼。倘若向恩師彙報他現在的凶險,恩師一定會派出人手保護他,即便是做做樣子,也會這麼做。倘若真是這樣,那就正中了某些人下懷。而且,假如恩師真的派來了人,便不會受他掌控,反而還會打著欽差大臣之旗號,在外做一些不應該做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必須防患於未然,否則,等到事情發生了才去亡羊補牢,便會十分被動。另外,假如真的有了恩師的人在身邊,自己辦事便不會那麼從容,可能反而還會束手束腳。總之,隻要有了一絲牽連,便就留下了可供人做手腳的把柄,反而會壞了大事。正如王中正推測的那樣,整個過程,鄢懋卿沒向嚴嵩呈遞過片言隻語。
現在,無論朝野,眼睛盯著欽差大臣的人不少,他們也不會因此便不盯著嚴首輔,隻會盯得更緊。同行之人但且不說,每人都有可能是朝中某人安插進來的探子。就是各個行轅裏,以及沿途各個驛館,也會有不少他們的人。當然,鄢懋卿心裏非常明白,即便是自己不向恩師彙報,也自會有人將這一切告知於他。
途中不與恩師聯係,鄢懋卿在嚴府裏給嚴嵩暗示過。那日夜晚,他已經感覺到了恩師對他的不滿,甚至猜疑,他很想給他解釋明白,自己這樣做的目的,但又覺得不妥。好在沒過多久嚴嵩便明白過來,他才放心了。
嚴嵩在聖上心裏的位置,經過這些年來,徐階等人的不斷努力,確有日漸下落之趨勢。這是非常明顯之事,他自己都看到了。可嚴世蕃、趙文華、羅龍文這一幫人,硬是視而不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這麼明顯的趨勢都視而不見,簡直是太不應該,真的不知死字如何寫了。恩師明白鄢懋卿之心意,確實不容易。當然,鄢懋卿也是在與自己賭博,但凡嚴嵩心裏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自知,他的這番良苦用心,便會引起誤解,就像嚴世蕃們已經誤解了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