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此時才站起來,整理衣冠,讓鄢總管將尚方寶劍擺到堂上正位,示意他退至一旁,自己站立在尚方寶劍一側,接受胡大人及眾位大人參拜。禮拜畢,交換位置,胡大人接受包括欽差大人在內的全部官員禮拜。禮拜完畢,各自落座,胡宗憲卻不坐,他在等待皇上聖旨。
眾人相互參拜完畢,鄢五這才將尚方寶劍請回手中,恭敬抱於左胸前,垂立於鄢懋卿身後。這一係列動作,胡宗憲似乎也明白其中之意,便傳一笑,算是領了欽差大人之情。
朱七見此,站到大堂正中,高聲說道:“胡宗憲接旨。”
胡宗憲跪到朱七麵前,恭敬候旨。
眾人見了,大吃一驚。路上十數日,從來未曾聽朱七說起,聖上有過口諭什麼的,難道朱七假傳聖旨不成?但見胡大人已經跪下,便不好開口相詢,隻好不作聲。
“聖上口諭:兩江總督胡宗憲,朕命你配合欽差鄢懋卿催收鹽稅,如須動用兵馬,可酌情自處。欽此。”
“謝聖上,臣胡宗憲謹遵聖諭。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七上前一步,扶起胡宗憲,恭敬地說道:“胡大人請起。”
直到這時,大家才明白,這道口諭是真的,朱七不敢假傳聖旨。
朱七的確不敢假傳聖旨,他在京城趕來前,聖上特意給他下了這道口諭,要他自己把握分寸,需要時再傳達。因此,在路上,幾次提到胡大人,他都沒有說出口。現在出現“需要時”了,劍指海坪鹽場,必須得到軍隊支持,時間得快,不然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朱七身上實際上還有一道聖旨,要是皇上口諭在胡宗憲麵前不起作用,朱七才可拿出聖旨宣讀。這是嘉靖吩咐朱七這樣做的。嘉靖考慮周全,他怕胡宗憲祭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來推搪,特意做了安排,也是考驗胡宗憲,看看他是否拿皇上當回事。胡宗憲辦事雖然一心為公,忠君能事,可因為嚴嵩的緣故,嘉靖不得不考驗這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按說,嘉靖帝沒必要在此事上做文章,因為胡總督是嚴嵩的人,欽差大臣也是嚴嵩的人,就算不下聖旨,有了前麵的公文,胡宗憲也應該會出麵幫助鄢懋卿。可嘉靖帝偏偏要多此一舉,他就是想看看,這看似畫蛇添足的工夫,會不會引起胡宗憲心中的不滿。同時,鄢懋卿總理全國鹽政,與各地官員交道打得最多的還是江浙地區,倘若江浙地區拿不下來,全國的鹽政其實就是空談。欽差剛剛出京城,便遇到這麼多意想不到的麻煩,嚴嵩未必就是真心願意鄢懋卿放手處理鹽務,倘若不是,胡宗憲就未必會全力以赴幫助他。
胡宗憲之所以意識到朱七有聖旨,便是猜透了聖上心意的。在接到公文的時候,他就前前後後根根底底想透徹了,隻是沒想到欽差來得這麼快而已。欽差巡鹽,是朝廷大事,即使嚴閣老不來信要他幫助鄢懋卿,他也得盡全力幫助。聖上之所以要下口諭,一來是怕他隻聽嚴嵩的話,耽誤了欽差大臣巡鹽事務。二來是怕他幫助了欽差大臣,回頭在自己的功勞上記上一筆。有聖旨要他幫助欽差大臣,那就是他分內之事,多大的功勞都沒他什麼事。
胡宗憲坐定,抬手示意道:“各位大人,請用茶。”然後對鄢懋卿道,“大人提前趕到,是乎有重大要事,有何主意,欽差大人請明示。本督能辦到的,一定照辦,不能辦到的,大家商量著辦。聖上口諭明示,如須派兵,本官定會酌情處理。”
鄢懋卿拱手說道:“胡大人在上,本欽差還真有一件緊急要事,需要勞動胡大人出兵支援。”於是,將一路上倭寇兩次派出大批劍客截殺他的事實,簡要地敘說了一遍,然後接著道,“景修不才,承蒙聖上寵愛,代天巡狩,本指望平平安安辦好這趟差事,好早日向聖上交差。不料倭寇肆虐,掠我大明資源,奪我大明財富,毀我大明根基,動我大明國本,是可忍,孰不可忍。據牛判官介紹,本官與幾位同僚分析,海坪鹽場,就是倭寇巢穴。這些倭宼,不像大人在戰場上遇到的那些一樣,他們平時外表都是我大明子民打扮,說的是大明官話,不注意便根本區分不出來。不知胡大人是否有所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