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鄢懋卿已聽說過海瑞一些事情,比如為保護自己學生,逼死前任縣令江之北,可這個縣令,便是他所保護的學生的兄長,自己卻接任了縣令;再比如,胡宗憲公子在淳安被他當成假公子、當成騙子扣留,沒收所帶金銀細軟,充實縣庫,再把胡公子押解到總督衙門,請總督大人辨認真假。弄得胡宗憲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隻有打落牙齒和血吞,還不能對其有半點不滿,更不敢打擊報複。怪隻怪自己兒子不爭氣,走一路便收受一路的禮物,亦不知檢點,張揚過分。但從另一個角度說來,海瑞的做法亦未免牽強與過分。如若嚴格依照大明律例,沒收胡公子的禮物,亦不應該歸由淳安縣衙所有,應該上繳國庫。而海瑞之做法,多少有點裝瘋賣傻,攔路搶劫,發橫財之意味。胡宗憲自然不好意思與之計較,大不了不說此人便罷。
海瑞治理淳安,已經有海青天之美名,自己窮得丁當響,亦不拿公家一分半文,鄉間清譽極高。以秉公辦事、不貪不占、不徇私枉法、敢與不良勢力鬥爭到底而著稱。有了這些情況,鄢懋卿根本不敢前去打擾,更不想去惹一身臊。俗話說,惹不起,總躲得起,繞道走便是。胡宗憲都惹不起此人,鄢懋卿亦不想與之正麵接觸。胡宗憲躺著都中槍了,都成了他的“不良勢力”,倘若欽差大臣再去,便更會成全他之聲名。倘若再給他扯上關係,那便是整個大明官場,仿佛除開他海瑞,便都是“不良勢力”了。
然而,鄢懋卿又想到,其實海瑞在淳安之作派,倒是有點像自己父親。想當年,父親在福建以及南昌府泰和縣任上,亦是深得百姓愛戴,亦是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被貶為州學教諭。看到海瑞,便想起自己父親,隻不過父親大人的作派,要比海瑞低調很多罷了。然而,父親當年要是能遇到一個賞識之人,怕亦不至於被貶職。因為這一層關係,鄢懋卿便想,應該幫此人一把。斬了一個貪官,提攜一個清官,亦算是為大明朝廷做了件好事耶。因為賞識,鄢懋卿沒有感覺到,海瑞那種作派非常令人討厭,他居然將父親的清廉,與海瑞的輕狂掛起鉤來,產生了同情與諒解。
船隊路過淳安邊界時,沒想到海瑞縣令,已經在碼頭等候已久。海瑞帶領幾十名由衙役、雜役組成的纖夫隊,等候在碼頭上,說是隨時準備為欽差大臣船隊拉纖。船隊並未擱淺,水深足夠,幹嗎要等候在碼頭拉纖?用不著拉船,其用意不就是想見見欽差大人麼?鄢懋卿理解當年父親大人的苦衷,因此,亦能理解現在海瑞的處境。四十多歲的人啦,會試屢考不中,好不容易做了個縣令,卻還是窮鄉僻壤之地,怕是想換個地方了吧?可以理解啊。
既然人家來了碼頭,不見麵是說不過去了,鄢懋卿隻好吩咐停船,到碼頭接受禮拜。
白總管叫人從船上搬了兩把椅子,按次序擺放好,等待海瑞拜見後,欽差大人便好賜座。不料,海瑞並不上船,更就座,而是要急忙送走欽差大人船隊。鄢懋卿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上船便罷,還是速速離去為好。
誰亦沒有料到,等欽差大人上了船,海瑞卻帶頭把纖繩往身上一套,便要拉纖。鄢子雲一看不好,趕快揮劍將纖繩砍斷,並且告訴海大人,水深足夠,船隻可行,用不著海大人辛苦,請回吧。
(未完待續 尋找實體出版商與影視合作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