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縱論大勢父子共話前程(二)(1 / 1)

鄢懋卿一番話語,讓子雲領略到了父親的偉大之處。做人做官到如此地步,當今官場怕是無人能及。僅憑此番分析,便知父親不是不善於計謀,而是不屑於計謀。倘若父親一旦運用他的智慧計謀開來,朝中包括嚴閣老在內,怕都不一定是他對手。所幸之事,便是父親本性良善,多年過去,尚未被官場汙濁徹底浸染,荷之品性一如既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滾滾紅塵,明槍暗箭,父親居然練就渾身是膽之本事。緣何如此?蓋因父親知識淵博,滿腹經綸,才華出眾,經事必成,自信滿滿。如此,才得以蜻蜓獨立,抵禦災害風險。有經天緯地之才,抵禦風險之能,良善質樸之心,且忠於聖上,尊崇恩師,如此賢臣,於皇上之江山社稷,應是不可多得之棟梁,倘若以大明之中流砥柱喻之,亦不為過。子雲為有如此光明磊落的父親而熱血沸騰,亦為父親即將遭遇的磨難而傷心難過。悲喜情結交織,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以您估計,聖上倒嚴會在什麼時候?”鄢子雲輕聲詢問道。

“這個嘛,為父亦說不清楚。我看,至少在半年之內不會動。”鄢懋卿笑著說。

“您的意思,是聖上要把這筆錢花光了,才會倒嚴?”子雲看著父親微笑,便亦大膽猜測。

“是的。全國上下,再也找不出大筆的銀子來了,不找嚴相要,找誰才有?在他們看來,嚴相門生遍天下,定會收受不少銀兩。隻可惜,他們太不了解恩師。嚴格意義上說,嚴相從未收受過大宗銀兩,他老人家隻是喜歡受別人尊重的感覺。做人做官,到嚴相這個境界,誰能體會他心之所需,情之所求?”鄢懋卿一臉陶醉,仿佛他有親身體會似的。

“既如此,我們家豈不是亦要跟著帶災?”鄢子雲不無擔心地試探道。

“嗬嗬,汗青啊,我們家自是不會被他們所遺忘。但我們家會有多少銀子呢,到時抄了家,保準都沒人相信。”鄢懋卿看著子雲,一臉真誠與坦蕩。

“這麼說,我們家真的沒錢囉,這些年您老真的沒貪汙一點乎?”見父親坦誠相待,子雲大膽地試探道。

“汗青以為你父親真是一個大貪官乎?除了這次巡鹽,總理全國鹽政,哪裏來機會貪啊?就是這一次,為父亦隻是趁機賣了幾壇酒而已,這個又豈能算作貪汙?當年在永嘉鹽場,麵對那麼真誠的百姓,麵對錢家父子那麼真誠的態度,又怎忍得下心來貪汙?再說,難道你爺爺的話為父敢不尊從乎,那為父豈不是個忤逆不孝之徒?”鄢懋卿本來有些傷感,但說到這裏的時候,居然又開心地笑起來。他接著說,“為父正在想,那些抄家的人來到我們家,五萬兩銀子都抄不出來,不知有多失望。聖上都可能不相信。”

鄢子雲見父親談笑風生,亦說道:“不要說聖上不相信,就是您兒子我亦不相信。”

“不會吧,我兒真的不信為父?”鄢懋卿顯得有些失落,“這個世界,誰不信我都可以,汗青不信,為父真的會很傷心的。”

子雲見父親說出這麼嚴重的話語,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怕真是要傷父親的心,便突的一聲跪到船上,對父親禮拜一番後說道:“父親大人在上,請恕兒子唐突之罪。不孝兒並無不信不敬之意,是在逗父親大人開心呢,就算有什麼話說得不對,那亦是話趕話,趕到一起來了,不是有心的。正如父親大人所言,誰都可以不信,惟有兒子我不能不信。此番與父親大人一起下江南,親眼目睹了父親大人一言一行,就更堅信了父親大人的人品之高潔,是兒子之楷模。其實父親大人是與祖父一樣的清流,隻是方法不同罷了。父親大人不要生氣,兒子不孝,請責罰兒子吧。即便是無心之實,亦是兒子之罪過。”

“汗青兒啊,起來吧。為父惟一做錯的事,就是當年巴結了嚴相,但為父並不為此事而後悔。我之一生,都將與嚴相聯係在一起,被世人唾罵,現在不是就有人已經在編排嚴相與為父的是非了麼。我兒之前說得對,海瑞可能現在已經將彈劾我的奏章,遞交到了都察院。還有南京都察院那幫禦史,可能一直就在羅織為父之罪名,絞盡腦汁呢。”

“不做事,隻怕就算嚴相倒了,為父可能亦會什麼事都沒有,但經過了這一回總理全國鹽政,那可是脫不了幹係了。”鄢懋卿難得麵對兒子這樣談心,以後可能亦再沒有這樣的機會與氛圍,父子倆坐在一起談心了。他繼續說道,“總理全國鹽政,等於盡握天下利柄。有多少人眼紅,多少人嫉妒,還有多少人懷恨在心,不言而知。這一路走來,你都是看在眼裏的。因此,你沒有選擇仕途,為父雖然多少有些失望,但並不傷心。有時反倒覺得,我兒比為父聰明。人生一世,能有幾多春秋,巴巴的想要出人頭地,結果卻是要遺臭萬年。倘若真正做了惡事,遺臭萬年倒亦罷了。你看為父,結果卻還隻能跟著別人遺臭萬年,想想都覺得多少有些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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