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48:吊絲逆襲海瑞膽大包天(下)
海瑞雖說有些傻裏傻氣,卻是為大家出了一口天大怨氣,惡氣。這樣的人傻是傻了些,卻傻得可愛又可敬,現在,不是正需要這樣的傻子出頭麼?於是,盡皆抱著看熱鬧之心態,站立一旁,等待好戲上演。這個死氣沉沉的糞坑,是該有人來攪拌攪拌。
海瑞心裏已經沒有恩師的地位了,這樣的恩師,不認亦罷,免得讓他跟著受連累。他把奏疏交給執事太監,回頭昂首挺胸地離開了朝堂大門。來來回回,他都沒看徐階一眼,更沒有看張居正一眼,這樣的舉動,不僅僅是對恩師的失望,還帶有不牽連他與張居正的成分。徐階看出來了,人人都看出來了,因此,人人都不與他打招呼,主動給他讓出一條路,讓他回家等候聖上治罪。
王用汲不怕死,追上海瑞,原本是想給他一拳頭,讓他清醒清醒,但見他瘦骨嶙峋的樣子,便不忍心下手。倒是海瑞,為了保護朋友,先將他推倒在地,回頭昂首闊步而去。王用汲斜坐在地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他明白海瑞之苦心,但卻為他擔憂,這樣的個性,怕是命不久也。
朝堂上下,大小官員何止千人萬人,人人盡皆不出頭,何苦你一個小小六品主事,來做這隻出頭之鳥?既不是禦史言官,更不是功勞卓著者,難道不知楊太師之下場乎?幹嗎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之事?
王用汲內心裏的活動,全表現在一張臉上,擔心,憂慮,責備,埋怨,甚至心痛,盡皆表露出來。此人就是一根筋,總想標新立異,簡直不知天高在厚。
想到此,王用汲曾與海瑞探討過,關於“天高地厚”問題。那是海瑞見進京城不久,沒地方住,就住在王用汲家,那時海母海妻海女盡皆沒來。二人骶足而眠,說起國是,海瑞憤憤不平,仿佛他就是大明之主宰,一副豪氣幹雲之態,目空一切,數風流人物,還得看我海剛鋒是也。
王用汲見他熱血過度澎湃,想給他潑點冷水,讓他清醒清醒。便善意地提醒道:“海兄,你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這京城的水有多深乎?”
海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天三尺三寸高,再高高不過人心;地不如人的臉皮厚,地厚能生長五穀,養人。臉皮厚者,唯有害人爾;京城之水,不及護城河深。王兄忘記我在哪裏長大的乎?”
海瑞之意,再明白不過,京城水再深,對於一個在海邊長大之人來說,不過爾耳。王用汲知道海瑞有雄心壯誌,但不知道他居然會如此胡作非為,因而,失望之極,卻又丟不下朋友情誼,隻好且行且看,適當時候,能幫上一手,便幫一手。因此,即便海瑞親屬到來,硬要搬出王家,亦隻好由得他做主,隻是幫襯著添置一些家居生活用品了事。
其實,海瑞還是順便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的,說不定等待著升官,亦未可知。他盤算過,倘若說此事是十成,那麼,有三成是處死,處以極刑;有三成是關押,永生永世的關押;另外三成是流放,流放到邊疆去充軍。這一條他不怕,反正自己就是從天涯海角來的,大明江山,還有哪裏會比自己來的地方更遠不成?還有一成,則是很有可能聖上看完後,決心痛改前非,並覺得海瑞有治國安邦之大才,賞賜他一個大官來當當,到時,紅袍加身,亦未可知。
徐階看到海瑞頭亦不回地走了,走得是那樣的決絕,就知道大事不好,得留個心眼兒,便派人去盯緊海瑞,看看他都做了些什麼事。陳洪聽到海瑞大喊“直言天下第一事疏”,感覺不好,要出事。他從太監手裏搶過奏疏,卻又不敢打開來看,急得他團團轉。他亦派人去跟蹤海瑞,看看他在做什麼,千萬別再捅出什麼漏子來。
嘉靖一般不上早朝,他隻翻閱太監呈報來的奏疏。大臣在外等候,隻是做個樣子,或者以防聖上突然叫誰了,好趕快趕到。其實,有些人,可能一年到頭根本就不可能被聖上叫上一次,但他們還得在那裏等候,即便是十年亦等候不來聖上叫自己,那亦還得等候。
果然,朝野震動了,京城震動了,全國都震動了。自從奏疏一遞進去,人人都在等待著皇上如何處理海瑞的結果。仿佛,這個結果,比過年還要令人值得期盼,比洞房花燭夜還要令人值得期待,比金榜提名還要讓人喜悅,比突然之間飛黃騰達還要令人興奮。總之,海瑞的生與死,似乎都不在話下了,嘉靖的喜與怒亦都不重要了,惟一重要的,便是這個結果。而這個結果,又牽扯著眾多不可預知的結果。結果套結果,一環扣一環,環環相扣,好像是錯過一環,便是人生之重大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