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57:徐階玩陰招欲吞鄢公酒(下)
原來,徐府二老爺徐虎,來告訴鄢懋卿,希望他能將這個酒坊賣給徐府,連同釀酒師傅一起。卻隻出價二百兩銀子,亦就是三二畝薄田的價格。鄢懋卿不敢答應,倘若這個酒坊買給他了,那麼,鄢府上下,二十來口人,加上酒坊員工及家人,起碼亦該是近百人口,從此便沒有了經濟來源,吃飯就要成問題。
這些年,鄢懋卿在家鄉,沒有購置一畝田產,母親已謝世,父親又是一個大明朝著名的公正廉潔之清官。大哥愈卿,以及叔伯兄弟姐妹,家境亦不富裕,回鄉投靠他們是完全不現實的。最重要的是,家鄉官員,已經限製了兄弟們釀造鄢公酒。
這還不算,一個被削職的官員,回家鄉根本無法見父老鄉親。這個酒坊要是賣掉,在京城就沒有立足之地。
鄢懋卿又不敢不答應,倘若不答應,是什麼樣的後果,不用腦袋想,就是用腳趾頭亦能想明白。價格就是二百兩銀子,還包括裏麵沒賣出去的幾十壇酒。亦就是說,這個酒坊將會白白送給人家,還要攜帶上幾十壇鄢公酒。這些都不是鄢懋卿最難接受的,最難接受的,是徐階點名要將鄢五留下來。
徐階今日微服前來,就是來看酒坊的。他對這個酒坊很是滿意。在大明朝,官員經營生意,還是官家忌諱之事。徐階經營的染坊,其實是以徐虎名義幹的。
因為,“仕農工商”,商字從來都是排在最後,經商,是被大明子民瞧不起的,就別說官家了。像鄢懋卿這般,明目張膽地開酒坊,在滿朝文武大臣中,亦是絕無僅有。因而,常有人瞧不上鄢懋卿。但他不管這些,酒坊隻是貼補家用而已,並不用它來作為主要經濟支撐。倒是人工工錢,要占據他利潤的六七成,隻是自己喝酒方麵罷了。有時亦拿來當送人的手信,禮物。
釀酒師傅除開鄢五外,倒還有一人,隻是他從來沒有完全放手單獨釀過酒,手藝上還不太過關。當然,手藝亦學得八九不離十了,隻是在調試酒的口味上,還掌握得並不是那麼全麵。倘若說他不算的話,那就得將鄢五留下來,幫他徐府釀鄢公酒,隻不過,可能會改成徐公酒。這簡直是要騎在脖子上拉屎,而且,還得要你將自己的脖子舔幹淨。這樣的事,就是有這個心,那亦根本就做不到啊。
鄢懋卿掐著手指,無奈地問子雲與鄢五,此事該怎麼辦才好。
“賣給他,我們到別的地方去,再建一個酒坊,還釀我們的鄢公酒。”子雲亦算看清了這裏麵的問題所在,便爽快地說道。他這是種消極避世的態度,不想跟這些人爭鬥。他看到了嚴世蕃與羅龍文的下場,更看到了胡宗憲的下場,怕父親步他們後塵,失去親人。權力的爭鬥,得勢一方,從來就不會心慈手軟。失勢一方,真要與他們鬥下去,無異於就是雞蛋碰石頭。鄢子雲雖然沒有看清徐階的真正用意,卻亦知道其中厲害。
鄢五卻不同意,他全家都恨死了徐階,不是他在中間作怪,陳洪亦不敢隨便抄他的家。全家辛辛苦苦幾十年,就存下那麼一點點銀子,居然讓人渾水摸魚給抄走了,能不恨他?現在,不要說留下來給徐階釀酒,就是要他性命的心都有。於是他說道:“即便是真要賣給他,奴才亦不會留下來幫他烤酒,老爺走到哪裏,我便帶著全家跟到哪裏,除非老爺全家亦留下來。”
現在的時局,鄢懋卿全家要留下來,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至於要去何處,亦隻是走一步看一步。鄢五心裏想的,可不是這樣,他認準徐階要向老爺下手了,倘若鄢五不留下來的話。但他是一定不會留下的,因此,便有了破釜沉舟的想法,以他們父子四人與子雲兄弟合力,隻要不是皇上下旨斬殺老爺,要想保得兩家人活命,還是不成太大問題的。隻是,就怕徐階亦看準了這一點,極力慫恿聖上下旨斬殺老爺,以便為他徐階清除障礙,斬草除根。這樣的話,就不好辦了,更惶論報仇。
鄢懋卿亦想到了這個問題,徐階真要下手致他於死地了,但他始終相信,聖上不會聽徐階使喚。有人可能認為皇上心智已經出現了問題,可以任人隨便擺布,但這是不可能的。倘若聖上真的聽信徐階唆擺,早就要了鄢懋卿之性命。徐階亦沒有掌控聖上的能力,皇帝真要想殺誰,誰能跑得掉?即使是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把你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