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88:鄉情依舊故裏再現輝煌(下)
重新起用海瑞與王世貞時,鄢懋卿已經七十六歲高齡,萬曆帝亦動過請他重新入仕之念頭,馮保卻說景修年事已高,倘若不是嚴嵩影響,景修倒算得上是一個德高望重之能臣。當年總理全國鹽法,籌得銀兩若幹,可以說朝中大多數臣工,都受過他之恩惠。
倘若重新起用此等能臣,眾臣工定是口服心服,確亦能代表主子聖意。想到嚴嵩之於嘉靖皇爺爺,萬曆帝便想到張居正之於他。嚴嵩案所涉及之官員,先帝都未曾起用,朕要是起用了,那便是推翻皇爺爺的詣旨,便是不孝。
既如此,萬曆帝便隻好作罷。此乃是鄢懋卿最後一次,可能洗刷自己所有汙垢之機會,是年,他的身體還非常健康,行走自如,跋山涉水都不太吃力。
馮保之所以要阻止萬曆帝起用鄢懋卿,是因為呂芳。呂芳在離開皇宮時,曾對馮保說起過鄢懋卿有一套能使大明江山永固之法則,以他遍覽史書,陪伴嘉靖帝幾十年之觀察,這是一個能夠富民強國的完全方略,倘若將來一旦有了機會,可提點一下皇帝起用此人。
呂芳不忘景修囑托,一再告誡馮保,茲事體大,不可魯莽造次,否則便會要了景修性命,斷了大明江山之希望。倘若主子不賢,寧可爛在肚子裏,亦千萬不可貿然行事。
馮保當年看到呂芳呈給李皇後的舉薦函,沒有說起此事,後來李皇後楊為了李太後,他還是沒說起此事。張居正得勢,而景修亦是一個強勢之人,倘若二人共事,針尖對麥芒,朝廷還有安寧日子乎?他是算準李太後,不可能舍叔大而留景修,因而,他根本不透露半點這個消息出來。他要忠於師傅呂芳,更要保全鄢懋卿性命。
隨著馮保後宮勢微,太監張晟之崛起,目睹萬曆帝這個他一直陪伴、長大起來的小主子之行事行為,以及張居正之死亡事件,心酸,心寒,心栗,使他不敢再讓一個行將耄耋之人,引向這個是非之地,受這無謂的屈辱與折磨。
在馮保看來,萬曆帝,根本就不是一個既往開來之英明君主,承受不起大富貴帶來的繁榮景象。假若窮點苦點,隻怕還能讓他痛定思痛,自強不息,發奮圖強,將祖宗江山傳承下去。倘若再來一個比張居正還強的大臣,為他掙回充盈的錢財,誓必更加驕侈淫逸,飛揚跋扈。最終便是國將不國,祖宗辛苦創下的江山社稷,不就毀滅在我馮保手上了乎?
此乃是馮保自私自利,與對朱家王朝不滿的結果,可處於馮保立場,又能責怪他什麼呢?保護朋友,報複朝廷,馮保之作為,亦是無可厚非的吧。
無可奈何花落去。馮保作為閹人,心胸之狹隘,可想而知。作為閹人之馮保,能想到這一層,又確實亦實在難得。然而,在馮保內心,的確是夾雜有怨懟小主子的心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太監張晟之崛起,挑撥主子害死張居正,挑撥主子母子關係,迫害李太後,甚至於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害馮保。
這些,都使得馮保心灰意冷,心寒戰栗。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僅憑我馮保一人之力,怎可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亦罷,亦罷,不如撒手,不如歸去。眼兒一閉,腿兒一蹬,哪還有煩心事終日纏身?
不久後,馮保幾乎未作任何掙紮,便死於張晟之手。
大事去矣,無可挽回,身處旋渦激流中的馮保,自身性命不保,哪還顧及得上大明千秋萬代之江山社稷,更惶論別人?鄢懋卿於大明江山之宏偉藍圖,最終就這樣埋沒於千年泥土之中。
是年,景修還回落霞山莊長住過一次,陪伴他的兄弟、兒子、孫子、侄子、侄孫們,長達數月之久。反倒是鄢五爺,就是在兄長去看望過之後不久,便瞌然長逝。五爺年齡比景修小不少歲,平時沒病沒災,屬於無疾而終。
按說習武之人,身體都非常棒,可自從鄢懋卿奉旨離開落霞山莊後,五爺便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都沒有了從前那股英武之精氣神。子雲判斷,那是五叔與父親的感情太深,朝夕相處幾十年,一旦分離,內心轉不過灣兒。
再加上,五爺一直不怎麼與人交流,心中鬱結的氣息不能舒展,導致身體出現問題,自己卻不知道。表麵上看起來,是無疾而終,實際上,是病入膏肓而枯竭殞命。
五爺好像亦意識到,自己身體出問題的原因何在,臨終前他將萬成兄弟與子雲兄弟叫到床前,要他們向他保證,一生要像親兄弟一樣相處。兄弟間必須坦誠相待,有話不能鬱在心底,得說出來,否則,對身體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