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豪答完題,把筆丟在桌麵,開始閉目養神。監考老師一頓一頓的腳步聲和滿室考生答題的沙沙聲,使他眉頭越來越緊。他長腿屈伸,背挺得直直的,彷如軍姿,麵部冰雕般冷峻,顯得過於成熟又讓人難以親近……
高考,這最後一科,比前幾科更輕鬆,卻也更難挨。而時間卻依然一分一秒,消磨著,慢慢流逝。
鈴聲終於響起,世界從靜止中歡騰起來,林豪邁著長腿第一個走出了教室。天空陰著,有微雨落下,街道上各式雨傘爭相開放著,似乎成了這灰蒙世界中,唯一的亮色。林豪高大身軀積蓄著某種力量,穿梭在混沌與人群中,漸行漸遠。
一條被枝蔓和綠葉掩映著的幽僻小巷,“世界事務所”一個不大的門麵前,林豪停下了腳步,還未打開那扇門,門便從裏麵推開了,露出一張看見他後微愕的臉。阿凱看見林豪後,尷尬地笑著:“林豪來了!今兒,你不是請假了嗎?”邊說邊向屋內還嘰嘰喳喳的幾個人使眼色。林豪看在眼裏,隻是點了點頭,便錯過正要出門的阿凱,長腿一邁,走入房間。室內頓時安靜地很詭異,幾雙眼睛若有似無地回避著他。林豪徑直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打開電腦,眼神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屋內的其他人。他的傲慢,讓安靜的空氣又開始燥熱起來,竊竊私語變得忽高忽低,似是故意引起某人注意,又不讓他聽得真切。零零散散飄過來的語調,絕不是友好、無害的。
自從林豪開始在這裏工作,便立即成為了其他人矚目的焦點,即使他隻是個學生鍾點工,隻有周末才來,也幾乎不跟任何人接觸。
林豪是神秘的,三個月的時間了,大家對他還是一無所知。他的工作都是大老板親自指定的,沒人知道是什麼內容。而大老板,即使在這裏工作時間最久的阿凱也沒有見過。林豪是特殊的,而大家對特殊,總是有著莫名的情緒,要不推崇、巴結,要不排斥、冷落。顯然,林豪淪為了後者。林豪對周圍的敵視從來都是無感和漠視的,能讓他放在眼裏、心上的人和事,從出生到現在委實不多。
今天跟往常並沒有什麼特別,就連室外細細的雨絲也跟前幾天一樣,沒有更大或更小。林豪卻在這一天,這個時候,突然地發了聲,那聲音低沉地可怕,“誰動了我的電腦?”這突兀的問話讓在場的人都驚愕了下。
文娟騰地一下站起來,氣憤地說:“你這人什麼態度呀?劈頭蓋臉問這麼一句,你電腦有密碼誰能動?”她一時口快,說完便覺後悔。其他人聽了她不打自招的話,也都低下頭來,不敢吱聲。林豪看著隻能勉強到他肩膀的這個中年婦女,“沒有動過,卻知道我電腦有設密碼?真是神奇。”文娟臉羞得通紅,眼裏冒火似地狠狠盯著麵無表情的林豪,衝動地就要走過去。其他人趕緊擋在兩人中間打圓場,有人在文娟耳邊竊聲說:“你不想要這工作了,他可是大老板罩著的人。”文娟的氣勢頓時癟了下來,羞惱地愣在原地,看看周圍人直給她使眼色,終是尷尬地離開了。其他人暗自鬆了口氣,看林豪的眼神更是複雜,閑閑地瞎聊了幾句,也各自找理由出去透氣。
林豪繼續呆在空無一人的房間,看著電腦。還在上高中的他之所以要來這個事務所,自有緣由。那份泛黃的日記,去世的爸爸親手寫的日記,媽媽交給他時,什麼也沒說,隻是眼神悲傷。那本日記,不對,也許也不能稱為日記吧,整個本子裏都是塗鴉般的亂碼,唯有第一頁的幾個字耐人尋味。
1982年 5月3日 晴
上高路35號“世界事務所”,我把一切的開始都放在這裏。
那一刻起,林豪便有了心病,那一行字一直在腦中浮現,帶著各種未知。所以,他來了。而這家年代久遠的事務所,果然還在這裏,等他……
進入事務所異常地順利。他也曾問過阿凱為什麼一下便錄用他當鍾點工,甚至連他的背景都沒有問過。阿凱反而比他更驚訝:“你不是大老板的親戚嗎?大老板的秘書隻是打電話過來說這兩天會有個高大的學生過來幫忙,身份特殊,要多照顧。”“大老板?”林豪更加疑惑了。阿凱本就是個話多的人,但大老板一向很神秘,從未露過麵,所有的工作都是秘書在安排,所以他實在也說不出更多了。但,阿凱顯然還是對林豪另眼相看的,隱隱中有些巴結的意味,隻是所有的熱心也都貼在冷屁股上,慢慢地心也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