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防萬一,我又走回去拿手機,那是一個站在風雨中,左手換右手,右手還很難打通的小靈通。
虎哥給我們辦的是互打免費那種卡,裏麵沒有多餘的話費讓我們跟別人消遣,其實我除了這幫爛兄,再沒有別的通話對象了。他們也一樣,除了我們這幫爛兄,也找不到可以電話思情的人。我們都是被遺忘的,也即將被拋棄的人。
他們都知道的,都知道我裝死,但是他們沒有揭發我。不是同情我小,隻是大家都想活著,過日子,哪怕是渾渾噩噩的度日。
以前雙方較量時,我們還能彰顯一下存在感,但隨著時代的改變,我們越來越無人問津,現在都講究和氣生財。
他們知道,如今可有可無的我們,終將被遣散。社團將不複存在,現在已經更名為青會集團有限公司了。可能領導們覺得我們還有一些價值,才把我們放養於此。
不是我們不誤‘正業’,不去找‘工作’,而是入了這一行,你就很難回頭了。現在幾乎是不用在刀口上混日子,我們現在有吃有住,對於我們這群人,還要圖個啥呢?
前方工地的塔吊,像是時間的指針旋轉著。我討厭時間,但記得卻比誰都清楚。
我——顧子浩,13歲離家出走,在外混跡9年。以至於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我一生至今可以分為3個階段。無所事事——毫無目標——渾渾噩噩。
我不曾想過回去,這是我父母得願以償的事。
13個春夏裏,我一直伴隨著父母的混合獅吼功以及混合雙打成長,我大概記得混合音的內容‘兒子歸你管’。現在他們都可以不用管了。
我變成了一個棄兒,不是我被拋棄,而是我拋棄了他們。我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了無牽掛的人。
但我始終留著他們的血,RH陰性血。這意味著我努力工作時不能失血過多,所以我隻能在沒出血之前倒地。
我的工作不是酒吧保安,有點特殊,也很平凡,一個小混混。全國上下每天進出高牆的混混不計其數,混混已經成了這個時代壞人的代名詞。
我們社團很強大,但不代表我們強大。社團叫‘青會’,會長叫林天豹,有那些股東就不知道了。
我一生崇拜的人很少,林天豹算一個,因為虎哥總是給我們灌溉林天豹多麼英勇善戰。讓我不得不對這個素未謀麵的龍頭老大起崇高的敬仰。
其實虎哥也是間接的誇獎自己,他說書時總不忘帶上這句‘林天豹一馬當先,他緊隨其後’。而現在林老大已經成了一番事業,而他隻是人家出道時的模樣。但虎哥似乎從來沒有任何怨言,該上時,一樣衝鋒陷陣。
而我一直覺得,我們與他們隻是合作或利用關係,我們為社團賣命,社團給我們發工資。少的可憐的一點錢———五百塊。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城市,真的幹不了什麼。
現在這種關係快要解除了,幫會開始走向商業化,我們上位就更難了,容易上位的人,隻有那些會經商的。或許他們從來沒有把賣命的人,當人看。
林天豹隨時可以把這裏的地賣給開發商,或者他自己開發。這意味著虎哥這些跟隨了十幾年,我們這些跟隨幾年的人都會被遺忘,或許繼續四處漂泊,或許尋找下一個青會。事實上,現在都很少有人提起了青會。這年頭,誰還跟二愣子一樣喊打喊殺的。
你要是現在站在街上大吼一句‘老子青會的’,絕對會被別人當白癡看。
我們別無他長,隻能上位,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從無怨言的虎哥,也默默地拉攏人才。
我依稀記得,虎哥自以為是伯樂,發現了我這匹千裏馬。拉我入夥,在我左肩上慎重其事地雕刻青會的身份證———一條青龍,重點把我培養成上位對象。8年過去了,他也喪失信心,或許淡忘了。
記得剛紋上去的那會兒,我時不時撩起臂膀,露出標誌,那感覺很威風。時間久了,我也覺得它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或許多年後,我們都老去,他們是否還記得有一個叫做‘狗子’的人,為他們帶了許多不打草稿的娛樂笑聲。沒人知道顧子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