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蝦還告訴我,他在街上遇見過虎哥。那個大胡子開著小車,帶著一個漂亮女人,滿城市放蕩。
他看見大蝦就掉頭,大蝦玩起老一套,將馬六兒推到車前。以六兒的性命做賭注,得到了一個我們想罵自己傻的答案,但卻隻能感歎和苦笑。
虎哥貪了我們十年來的賣命錢,虎哥在義工小敏的說服下做了臥底。虎哥立了大功,有車、有房、有老婆,我們依然流浪。
但我記得他在做這個決定的那天喝了很多酒,人渣們都以為他失戀。
我沒有怪他,從來都沒有。活了大半輩子,我明白一個道理。
市儈既是人間的法……
馬六兒離開了大蝦,他或許不敢再相信什麼老大。張大蝦說,他回家了,但願他平安找到家吧。我也隻能這樣為天上地下的人祈福。
想發財的人有很多,老的少的、文盲和博士,都在其中,其樂融融。他讓我們大吼:“我們一定會成功。”
我們每天早上起來就吼這麼一下,完了喝碗米湯。如果你不抿著嘴喝,很難發現有米。就算這樣,他們也過得其樂融融、不亦悅乎,相信自己會成功發大財。
我也融入了他們,我並不那麼著魔想發什麼財,隻是他們每人都會跟我打招呼,叫我一句‘顧老弟’。這種其樂融融的氣氛,一直吸引著我,他們讓我變得成熟。
每天都要大喊那麼幾句我要成功,成熟後的我終於隨了他們。可恥的把何小雅拉了進來,她拉來了很多叔叔們,來拆散我們的其樂融融。
因為她學法律的,因為她天真善良不貪財,因為她有一個溫暖的家。或許她已經成功了。
然後叔叔們開始教導我。他們說你叫什麼名字,他們說你家哪兒的,他們說你家裏有什麼人,他們說我發不了財。他們又把我說到流落街頭。
成熟就意味著墜落……
年輕的我在一望無際的大海裏劃著船,嬌小柔情的範潔嬌坐在船頭,鵬飛哥哥光著腳丫淌著海水,嘴裏不停地叫著:“爸爸劃快點。”
迎麵吹來涼爽的風,範潔嬌唱著甜美的歌謠,感覺暖暖的。我更加賣力地滑動,卻不知道要劃向何方。
我又做夢了,初春的太陽暖暖升起,照耀著銀白色的大地,地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兩個小孩在雪地上嘻哈。
小男孩抓把雪放在小女孩的後頸部,凍得小女孩哇哇大哭,小男孩見狀立即安慰道歉,小女孩卻不依不饒。
男孩沒轍,跑到商店買了根棒棒糖,他將找來的5毛零錢,順手放進我那殘缺不堪的飯碗。
小女孩吃著棒棒糖,漸漸停止哭泣。一會兒,他們倆玩起比較高雅的遊戲——對詩句。
小女孩說:“人生到處知何似。”
小男孩:“恰似飛鴻踏雪泥。”
“不對!不對!”
小男孩問:“怎麼不對了?”
“是‘應似飛鴻踏雪泥’。”
“不對嗎?可我記得是恰似。”
他們倆爭執著,我微微笑著,看著天際緩緩升起的太陽,輕唱著: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空氣裏都是情侶的味道
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這是一個戀愛的季節
大家應該相互微笑
摟摟抱抱?這樣就好
我喜歡鮮花?這城市裏應該有鮮花……
小女孩看著我,搖晃著男孩的臂膀,說:“哥哥,你看那個人好奇怪哦!”
人,之所以努力活著,隻是為了更多的回憶。
得了老年癡呆症的我依然活著,還有何意義?但我始終記得與某個姑娘交叉過一點。我閉著眼睛,繼續做夢,隻有在夢中我才能叫出他們的全名。
太陽光照耀著我瘦骨嶙峋的體格,花白的頭發已經被融掉的雪花透濕,蒼白的臉並沒有太多的皺紋。我才48,世界如此年輕,而我卻這麼蒼老。
誰也不能從這個垂垂老矣的身體上,看出他背後的故事。
人生無非是一個漸漸庸俗的過程……
蒼茫的大地,一隻烏鴉顯得很突兀。不知道是誰遺落的核桃,讓它拚命地叼。它的嘴不太硬,飛向高空將核桃丟下。
軟綿綿的雪地,讓它很失落,反複幾十次,還是毫無進展。它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真是奇怪。
我驅動廢舊的身體,費力地拿起一塊磚頭,想幫它一把。它卻因為害怕我,飛得很遠,連核桃也來不及叼走。
費了好大勁,我才砸開那個硬殼,裏麵的果仁已經發黑。我掰了一塊下來放進嘴裏,艱難地咽下去,是苦的,可我好幾天沒吃飯了。
真累,活著真累!小太爺要睡覺了……
整個世界突然又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