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劫美(3 / 3)

嘈雜的聲音一時間響徹了整個巫山廳。徐娘見過世麵,見眾買家起哄,並不慌張,笑眯眯地說:“請諸位安靜,安靜!”巫山廳內眾買家終於慢慢靜了下來,聽徐娘放什麼屁。“侍兒這麼說,隻是擔心今晚品嚐新鮮嫩肉的價格肯定非常高,在座的一些高手很有可能沒帶足夠多的現錢。陳公子想必也曉得,巫山廳的規矩一向是隻收現銀。”徐娘話還沒說完,就被陳公子打斷。“還怕本公子沒銅錢,賒賬不成?”“哪啊?隻要陳公子今晚能夠拍得到,想品茗談心就品茗談心,想嚐新鮮嫩肉就嚐新鮮嫩肉。我們逍遙窟一向是一切為了滿足客人的一切需求。陳公子,今晚來的人很多,你可要拍得到哦!她可是我們逍遙窟開業以來真正的絕品!嚐一口,肯定是終身難忘。在場的諸位花壇高手都想嚐新鮮嫩肉,那就開拍吧。”

巫山廳內客人頓時靜了下來。

一名腰捆寬寬腰帶的男子“當”的一聲敲了一下銅鑼,高聲宣布,“拍賣開始!”

品嚐眼前這位娘子的價格從起拍時的銅錢一千緡,一下子就飛速飆升到銅錢五千緡。聽到有人說“五千緡”時,徐娘覺得出價的人肯定瘋了。漸漸地,參與叫價的人越來越少。價格以一百緡起步不斷攀升。男子“當”的一聲敲了一下鑼,“現在是銅錢七千緡,還有沒有出更高的價?”過了一會,男子又“當”的一聲敲了一下鑼,重複剛才的那句話。眼看就以七千緡成交時,巫山廳內終於出現一聲“一萬緡”。大廳裏麵頓時響起一片驚奇的一聲,“一萬緡啊!”。男子“當”的一聲敲了一下鑼,高聲說:“現在是銅錢一萬緡!有沒有出更高的價?”大廳內鴉雀無聲,個個都屏住呼吸,等人出更高的價。讓人失望的是,男子三聲鑼響過後,還是沒有人出更高的價。最後,拍得台上佳人的是“獨眼閻羅”尚與鵬。

正當巫山廳的客人懷著妒忌、羨慕、憤恨、鄙夷等心態看尚與鵬獨享台上這位讓人垂涎的娘子時,巫山廳的入口處突然傳來了男子說話的聲音。“啊哈,還真的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小可雖不像諸位那麼積極,卻正好趕上跟這位佳人共度春宵的時間。”

巫山廳的客人方才都將注意力集中在拍賣上,壓根就不曉得男子是如何進來的,是什麼時候進來的。聽見有人如此遊戲人生,傲視群雄,巫山廳中參與拍賣的所有人霎時個個轉過頭,將目光從那女子身上,聚焦到剛才說話人的身上。這位男子身高約七尺五寸左右,身著紫色袍衫,腰係一條寬寬的鑲玉、金邊革帶,腰帶上扣掛著一塊玉佩,臉上帶著一副看一眼就讓人感到恐懼的夜叉麵具。倘若除去麵具,此人定是風流倜儻的再生潘安、複活宋玉。

一看此人的裝束,巫山廳內幾個識貨的客人,已經挪動屁股,以內急為借口開始撤離。很快,巫山廳的客人個個低著頭,紛紛離開了巫山廳。隻有個別不知天高地厚的客人,仍舊睽睽地盯著“夜叉”。“諸位”,“夜叉”說:“別急著走麼,錢麼,小可還是有一文的。”

言罷,“夜叉”亮出了自己的右手。借著巫山廳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夜叉”右手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枚銅錢。沒過多久,巫山廳內剩下的幾個客人連正視都不敢正視“夜叉”,紛紛低著頭,從“夜叉”的兩旁遠處退出巫山廳,仿佛“夜叉”真的就是夜叉。

尚與鵬正準備上前帶走美娘子,一見“夜叉”出來跟他爭搶,立刻將已經抬起的右腳收回,放了下來。尚與鵬曉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隻是一句花壇戲語。生命與美人不可得兼時,毫不猶豫選擇生命。尚與鵬犯不著跟他爭本來就不是免費的美人。當銅鑼響過三聲之後,尚與鵬才開始意識倒,自己剛才頭腦竟然發熱到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程度。一萬緡是什麼?至少可以買到兩千名侍兒!在這個人與人相食的年代,女子就是有力者的食物!聚積一萬緡銅錢,尚與鵬又要再去殺死多少個人?尚與鵬曉得,殺人意味著被殺,殺人的次數越多意味著被殺的次數也越多。“夜叉”的突然出現,正好給了尚與鵬一個極其平緩而且舒適的反悔台階,不至於有人說他言而無信瞎起哄。尚與鵬的腳剛一收回,掉頭看了一眼,立馬就意識到,眼前應該采用的策略就是三十六計中的第三十六計。

“夜叉”對巫山廳內客人的紛紛退場,好像並不在意。確實,對手越多,意味著競爭越激烈。倘若世界上沒有了競爭對手,自然也就不需要競爭。仿佛在眨眼間,原本擠得滿滿的巫山廳,此刻隻剩下了疏疏落落幾個人。客人還沒有走盡,巫山廳門外就闖入一批人。“夜叉”依舊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樓梯平台。徐娘俯身拜手攔住了“夜叉”的去路,開口詢問,“請問尊駕是?”“夜叉”根本就不予理睬,右手向外輕輕一格。徐娘不禁就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夜叉”繼續前行,慢慢步向樓梯平台。

刀劍無眼,不小心被傷著了,隻能冤自己太好奇。參與巫山廳娘子拍賣的客人可都是些非常珍愛生命的人。眼看打鬥就要發生,最後一兩名膽大包天的客人不用找借口也已經撒腿逃命。這時,巫山廳內已經隻剩下“夜叉”和逍遙窟的人。

巫山廳的徐娘實在太不識貨!莫非是天天呆在逍遙窟內忘記了神州的變化?徐娘竟然說出“上”,逍遙窟高薪聘請過來的護院竟然也聽徐娘的指揮,像餓虎一般撲向“夜叉”。“夜叉”飛起一腳,一名護院被踢飛,遠遠摔在巫山廳的地上,連掙紮都沒掙紮一下。沒等護院回過神來,“夜叉”右手一伸,一名護院的脖子已經被捏住。骨頭粉碎的聲音傳進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裏麵,聽得所有人毛骨悚然。這些浪得虛名的護院個個目瞪口呆,開始向後移動腳步。命隻有一條,別人不心痛,自己要珍惜。

徐娘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盯著“夜叉”一步一步走上樓梯,走向平台。“夜叉”輕輕摟著美人的腰,一步一步數著步級走下樓梯。眼見“夜叉”就要離開巫山廳,徐娘這時才回過神來。望著“夜叉”遠去的背影,徐娘說:“請尊駕留下高姓大名!”

莫非是想讓對方留下姓名住址,好讓你徐娘前去與他幽會不成?除非像朱溫一樣有特殊愛好,已經有絕代美娘子在手的“夜叉”自然不會再對徐娘感興趣。“夜叉”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隻管摟著美人飄然離開巫山廳,消失在廳外黑夜裏麵。

徐娘站在平台上,呆了好長一會,才回過神來,失了魂似的說:“一定是控鶴軍都虞候朱友徽。一定是控鶴軍都虞候朱友徽。”“夜叉”還沒有走出巫山廳,控鶴軍都虞候朱友徽劫走美人的消息就已經傳到晉河東的耳朵裏麵。

昏暗油燈的燈光下,像無頭蒼蠅,晉河東一邊不斷地在房子裏麵轉圈,一邊不斷地用右拳頭砸自己左手的手掌,上下牙齒相切發出“喀喀”聲。“媽的,剛才來逍遙窟殺人,現在來逍遙窟劫人,簡直不將逍遙窟放在眼裏。朱友徽這狗雜種,欺人也太甚!”就欺你了,又能怎麼樣?控鶴軍勢力之強大,行事之毒辣,晉河東也不是沒有見過。朱友徽根本就不會將這個區區逍遙窟放在眼裏,隻是目前還沒有必要撕下麵皮。

別說朱友徽來逍遙窟搶奪一名賣笑的美人,就是搶奪晉河東的親生女兒,晉河東又能怎麼樣?兩年前,晉河東的三女兒晉琛琛被朱友徽奸殺,自稱縱橫江湖數十年的晉河東還能動得了控鶴軍都虞候朱友徽的毫毛?神州這個叢林,就看誰處在食物鏈的上層。弱肉強食。你是蜻蜓、蝴蝶、蚱蜢,隻能等著被吃。為了保全自己的一家老小,晉河東打落的牙齒隻能往肚子裏咽。晉河東曉得,如今大梁國還沒有一種勢力能夠做到跟控鶴軍正麵對抗,至少逍遙窟還做不到。想到這,晉河東突然高聲說:“備馬!”

不久,晉河東帶著侍從,騎馬連夜趕往亳州城,麵見刺史趙淮浦。

刺史府後院,在晉河東前麵,趙淮浦一邊來回踱步,一邊自言自語。

“逍遙窟開設清談廳,主要目的是讓那些潦倒的江湖人士,落拓的市井書生抒發抒發自己的怨氣。不僅可以拓寬逍遙窟的客源,對鞏固皇朝也是百利無一害。朱友徽對這些根本不成氣候,也不可能真正危險大梁江山的落拓江湖人士同樣照殺不誤,真是豈有此理!”

“朱友徽派去的控鶴軍殺手,頃刻間,殺光了逍遙窟清談廳中的所有客人,總共四十七人。朱友徽自己則在巫山廳,眾目睽睽之下,肆無忌憚地搶走了逍遙窟的花魁。姑且不去談這些年亳州有多少清白無辜的女子死在朱友徽之手,單朱友徽來巫山廳搶奪花魁的事情一旦傳揚出去,誰會繼續來逍遙窟逍遙?大人苦心經營的逍遙窟很可能就會毀於一旦。”

趙淮浦畢竟讀過很多儒家經典,像《論語》、《禮記》、《儀禮》這些書,甚至能夠整部會背。跟著黃巢造反的那段時間裏麵,趙淮浦傷天害理的事確實也做過很多,甚至有一次心血來潮想嚐一嚐做皇帝的滋味,也曾做過很出格的事情。但是,無論如何,趙淮浦從來不殺自己胯下之人,更不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種事。趙淮浦跟幕僚張博緣私聊時說:“人終究是人,不是狗。像建王朱友徽,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配稱人。”張博緣說:“問題是,大人得小心,免得給朱友徽咬著了。就目前的態勢看,朱友徽想咬大人的意圖已經很明顯。”

有意圖,又能怎麼樣?想起朱友徽平時對自己的羞辱,更想起刺史府前廣場上令人發指的奸殺,趙淮浦心裏非常清楚,在亳州庶民的眼裏,趙淮浦越來越像一條見主人搖尾乞憐而對外人狂吠咆哮的狗。在亳州呆的時間越長,趙淮浦越來越鄙視起了自己,懷疑活在世上的意義。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像狗一樣活著就是為了能吃上一坨屎?

趙淮浦不是碌碌無為之徒,而是一個有鴻鵠之誌的人。這些年,趙淮浦也一直在為自己的鴻鵠之誌在努力。可惜,歲月不饒人。早上起來,對著銅鏡,看著自己花白的兩鬢,趙淮浦不禁想起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再照這樣繼續碌碌無為下去,人生夙願成夢幻,成泡影也還罷了,連自己的項上人頭成為朱友徽的玩具也隻是時間的問題。伏在人家腳前做狗,誰曉得哪天突然被烹?氏叔琮,朱友恭,王重師,李思安,鄧季筠,黃文靖,胡規,李讜,李重允,範居實,趙淮浦數著這些個替朱溫當皇帝立下汗馬功勞的人,身子不由一陣打顫。

再這樣庸庸碌碌下去,結果肯定一樣。刀斧手舉起斧頭刀才想起後悔早就已經晚了。與其坐而等死,還不如奮起搏一搏。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趙淮浦心裏不曉得對自己說了多少遍,可就是鼓不起勇氣。想容易,做難。趙淮浦在心裏勸自己,當初沒有拚著一身剮的勇氣,怎麼可能有現在的趙淮浦?該拚一拚還是要拚一拚,再不拚就沒機會拚了。

到時再想起拚,早就已經太遲了!王重師,李思安,鄧季筠等,哪一個有好下場?鄧季筠,追隨黃巢造反起,就在朱溫的麾下。朱溫設立廳子都,鄧季筠任都指揮使,是朱溫的心腹將領。朱溫稱帝,朱溫將趙淮浦從鄭州調到亳州,將鄧季筠從登州調到鄭州。鄧季筠後拜華州防禦使,累官至檢校司空。就這個月,因養的馬朱溫認為瘦而被砍了腦袋。朱溫這些年殺的哪一個不是替朱溫當皇帝立下汗馬功勞的人?他們都殺,還在乎我趙淮浦?奮起一拚是死,苟且殘喘是死,還不如拚一拚。這種淺顯的道理連傭夫陳勝都曉得,我還能不懂?趙淮浦一邊來回踱著步子,一邊在心裏對自己說。再不下決心,就沒時間下了。

趙淮浦狠狠地握了一下拳頭,自言自語說:“是到了該除去朱友徽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