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看不出來,公子有那麼廣的人脈。如此交際能力,用在其他方麵,可不得了。”
徐福來如薺齋向徐淵報告石斛希聲社籌建情況。石斛有爭權企圖,徐淵兄弟兩人的兒子都不是對手。女婿再好,畢竟是外姓人。女婿鵲巢鳩占的故事,徐福聽過,徐淵也聽過。神州多少人打拚一生結果全替白眼狼打拚。徐福很委婉地提醒徐淵。
“隻是到目前為止,對其他物事,公子好像不感興趣。”
“這也可能跟他的興趣有關。就好比大家我,對權就不是很感興趣。權一來難爭,二來權越大,看起來越自在,實際越不自在。你天天要提心吊膽防著人家奪你的權。在神州,權命相連,稍稍不小心就可能人頭落地。不要人家告訴,一個個故事看了,自然就會懂。一個普通百姓,有時候還可以躲一躲,刺史、節度使怎麼躲?劊子手的斧頭刀等著。不爭有時候也是生存之道。石郎是個聰明人,曉得哪些物事可以感興趣,哪些物事不可以感興趣。不能爭,那就退。這也是聰明人的生存之道。你不看,那麼長時間以來,不敢靠近朱雀門,就是怕我懷疑他有爭的企圖。聰明人才會明白,這世上不是什麼物事都能爭。漲潮了,還去趕海隻會被海水淹死。對他來說,就好比戴著鐐銬跟人家打架,能做到目前這樣,已經非常不容易。他廣交朋友,也可能像我一樣,隻是天性。我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石郎應該是一個曉得分際的人。你還是抓緊和費宣侯一道幫他將希聲社建成。”
“希聲社的事情應該差不多了。河西那座廢棄多年的陳家大院工匠已經進去整修,倉庫也有了。這段時間,公子和幾名骨幹一直在與金陵的客商洽談業務。費宣後也已經讓萬通錢莊給希聲社提供擔保。現在就等開業後,公子如何通過揚子江將貨物運進來、運出去。”
“包一時,不能包一世。這就看他自己的能耐了。”
石斛忙得不可開交,李慎肇偏偏還要給石斛添忙。石斛還沒有出白雲觀,就讓李慎肇給堵上了。見實在沒有地方可去,兩人就在白雲觀的花壇找個地方坐了下來。石斛發現,李慎肇比上次在牙暑見麵時瘦削多了。為了控鶴軍,李慎肇操了不少心。
徐溫從壽州返回,見案子還沒有偵破,狠狠地將李慎肇嗬斥了一通。“將整個金陵城搞得雞飛狗跳,怨聲載道,可那些殺手呢?無辜之人抓了不少,可到現在,殺手的影子也沒抓著。是不是想嚐一嚐杖子的味道?”嚇得李慎肇趴在地上連屁都不敢放。“進出城門不管男女扒上衣檢查,有沒有比你更蠢的?那些殺手就不會從城牆出入?或者呆在城內不出城,或者呆在城外不進城,豈不是空耗力氣白白查?這個主意不會是嚴可求出的吧?”
“卑職出的主意。”
“馬上將這條檢查製度給本督廢了。本督都快成了千夫所指了!”
“尊鈞命!”
“再不抓緊時間找到那些殺手,本督先將你給廢了。”
就在李慎肇不曉得該怎麼辦時,秦戎行向他稟報有可疑之人。李慎肇旋即就讓秦戎行加派人手繼續盯梢。不久,鷹揚山莊吳不明來牙暑拜訪李慎肇,並將控鶴軍殺手藏身的巢穴告訴給了他。吳不明一走,李慎肇立馬派人監視。果然,這些控鶴軍殺手就藏在大都督府長史柳似汀家。已經緊張了好長時間的李慎肇這時才鬆弛了下來。
柳似汀家的戰鬥剛結束,李慎肇就去向徐溫彙報戰果。
“那名逃逸的殺手是男的,還是女的。”
“是男的。”
“那女殺手呢?”
“卑職不曉得裏麵有沒有那名女殺手。”
“本督親自去辯一辯。”
徐溫跟著李慎肇去了柳似汀家,一一辨認了九十八具屍體,都感覺與留在腦中的印象不合。徐溫看著地上這一大排屍體,搖了搖頭。“這些好像都不是那女殺手。”徐溫問,“還有沒有?”李慎肇如實彙報,“沒有了。”徐溫說:“繼續查,一定要將那女刺客緝拿歸案。”可到哪去查?李慎肇感到自己已經是黔驢技窮。
“上次,多虧公子提供了消息,前任都虞候得以摧毀了控鶴軍設在采石磯的據點。實話實說,由於疏忽大意,導致圍剿采石磯控鶴軍據點時,多名控鶴軍狠角逃脫,差一點釀成慘劇。這一次圍剿藏在柳似汀家中的控鶴軍殺手,還是讓一名殺手逃逸。小吏幾乎是翻遍了金陵城內的每一個角落,就是找不到他的蹤跡。都督責令,一定要抓住這一名殺手。小吏前來就是想了解一些情況,也想聽一聽公子的意見。”
“逃脫的那人有什麼特別之處,比如武藝招式。”
“實際上,我們早就盯住他了,隻是怕打草驚蛇而沒有動。一手鷹爪非常了得。壽木店著火前,他就帶著手下在阜陵巷襲擊公子的小夥計呂夷則。還是盯梢的方平故意叫了一聲巡邏隊來了,呂夷則才趁機脫身。”
“請都虞候先替小子好好謝謝他。過些日子,小子再去拜謝。”
“小吏定將公子的心意轉給方平。”
“據小子的夥計李邈說,此人叫匡駿臣,原是洛陽老君山紫極觀道士。”
“小吏回去後,根據公子提供的線索再仔細追查。”
“有一個地方,都虞候不妨再暗中派人去查一查,那就是采石磯的玄妙觀和三元閣。采石磯的控鶴軍據點被搗毀後,查辦控鶴軍殺手的那些胥徒或許就根本不會去想,控鶴軍會重新進入采石磯的玄妙觀和三元閣。況且對方是道士,對道觀也覺得親切。”
“小吏回去後,馬上派人去暗查。”
“遇上匡駿臣,定要小心。都虞候要的是控鶴軍,而不是跟人比武爭神州第一。能夠用箭的就盡量用箭,無須親自上陣與人死拚。”
“多謝公子提醒!秦戎行就是想生擒他而遭到暗算,受了重傷。此賊尚在采石磯,小吏一定讓他變成刺蝟!還有就是那名女殺手,是生是死,到現在都無法確定。小吏這次來也想問一問公子,那女殺手,除射箭外,還有沒有其他特征。”
“當時距離遠,又沒有跟她交過手。小子實在說不出她有什麼特征。”
“公子忙,小吏也就不再囉唕了。”
石斛啟程前往廣陵,請徐知誥題寫商社名號,並請徐知誥出席定於已巳日舉行的希聲社開業典禮。徐知誥就在都軍使府衙揮毫題寫了商社的名號,許諾一定會來金陵參加希聲社開業典禮。石斛當天就帶著徐知誥的題字返回金陵。
終於到了已巳日,都統石斛率領希聲社率領副都統龔宰、李邈以及希聲社總社的主要骨幹在希聲社總社門頭前,歡迎前來參加希聲社開業典禮的貴賓。淮南節度副使、內外馬步都軍使徐知誥果然遵守諾言,前來替希聲社開業剪彩。“哥哥!”徐知誥一出肩輿,石斛高高一聲,拱著手快步迎了上去。徐知誥拱手,含笑說:“就在希聲社開業之際,哥哥預祝賢弟的希聲社生意興隆,賺大錢。”石斛拱手高聲應和:“多謝哥哥金口!”
徐知誥昨晚就已經來到了金陵。吃了飯,徐知誥陪徐溫在花園中踱步時,聊到明天要去給石斛希聲社開業剪彩一事。
“人隻有學會知恩圖報,人家才會情願死心塌地地跟著你。忘恩負義的結果隻能是眾叛親離。石郎對我們有恩,出手幫他賺點錢,也是應該。他去洞庭湖買糧食,實際上等於替爸去洞庭湖向馬殷買糧食,自己賺一點腳力錢。至於糧食的重要性,你應該懂。想當初,爸隨武忠王攻破趙鍠時,所有的將領都去搶金銀珠寶,隻有爸要那一點點剩餘的糧食,煮成粥分給那些個差不多要餓死的人。糧食的重要性,那些將領不懂,爸懂。你要好好幫一幫石郎將馬殷手中的糧食順利買回來。幫石郎就是幫自己。”
“孩兒曉得。”
“石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爸沒派人去調查。反正,你伯父肯定已經細細地調查過。別說是準備選作女婿的人,就是一般人,你伯父都會調查。很小的時候起,你伯父就一直讓著爸,護著爸,幫著爸。爸做了都督後,你伯父非但沒有仗著自己是都督大哥的身份插手軍政事務,還處處幫著爸,搬掉絆腳石。別人,爸未必一定信任,隻有你伯父,爸絕對信任,他不會害爸。石郎,爸也接觸了幾次,確實是一個曉得該與不該的人。
幫石郎賺點錢,既是對石郎救命之恩的一種報答,實際也是幫自己。
石郎要去洞庭湖買糧食,一定要經過李簡管轄的地方。石郎擔心他的船隊出入洞庭湖,會引起李簡的懷疑,而遭到不必要的盤查。石郎這種擔心說起來也是合情合理。無論是去還是來,船隊遭盤查也是在所難免。你就替爸寫一封信給李簡,就說是爸說的,希望他不要幹涉。凡是希聲社出入洞庭湖的船舶一律放行,不準盤查。”
“孩兒等會就去寫,明天去剪彩的時候,讓石郎帶著它親手交給李簡叔父。”
陪徐溫踱了步,徐知誥就去寫給李簡的書信。
進入堂內,徐知誥、石斛兩人就以兄弟長幼之序就坐,副都統龔宰、李邈作陪。兩名侍兒分別給大堂內的四人獻上剛剛煮好的清茶。徐知誥從袖袋內掏出書信遞給石斛。
“這是給武昌節度使李簡的書信。賢弟帶著它親手交給李簡。”
“謝謝哥哥!”石斛雙手接過書信,放進了袖袋。
“哥哥也是按照家父的意思寫。”
“小弟也是擔心,船隊出入洞庭湖,容易引起節使的懷疑,而遭到盤查。路上耽擱的時間越長,成本也就會越高。不說其他,光人工費就不少。哥哥曉得,小弟籌建希聲社的這一點銅錢,還是向都督預支。小弟耗不起。請哥哥代小弟向都督說一聲謝謝。”
“這也是合夥人應該做的事情。”徐知誥笑了起來。“哥哥看,賢弟眼下要做的就是如何抓緊時間,將糧食買回來,兌現賢弟對家父許下的承諾。”
“哥哥牌子一揭,小弟馬上就去鄂州。小弟不僅要兌現自己許下的承諾,還要好好利用這次機會,鹹魚翻身,發家致富。孔子說,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在我們吳國,小弟還窮得叮當響,肯定給孔子笑死。”石斛順勢拍了一下徐知誥的馬屁。
“哥哥相信,賢弟肯定是富且貴。”
“哥哥這樣鼎力支持,還不能富且貴,小弟真是扶不起的爛泥。不瞞哥哥,這些時間小弟一直在琢磨怎麼樣通過買賣糧食發財。哥哥曉得,洞庭湖區生產的糧食就這麼多,去買的人多了,價格就升了起來。想讓食糧價格降下來,最好的辦法是沒人去買。糧食價格肯定會一降再降,直到誰也不願意賣為止。糧食一便宜,小弟的成本就會更少。同樣的銅錢就可以買到更多的糧食,運回來的糧食肯定更暢銷。據小弟得到的可靠消息,如今去洞庭湖區買糧食的大戶隻有賊寇朱溫。若是能夠讓賊寇朱溫去不了洞庭湖,馬殷想將糧食賣出去,隻能賣給小弟。到時候,哥哥想想,小弟想不發財都難。”石斛說著就笑了起來。
“聽賢弟這麼一說,哥哥的擔心還真是多餘。趁希聲社開業之際,哥哥也表個態,隻要是對我們吳國有利的事情,賢弟隻管大膽去做,哥哥都會鼎力支持。”
“謝謝哥哥!”
這時,門頭解應宗前來告知,朱雀門徐大當家和徐縣主已經前來慶賀希聲社開業。眾人連忙起身,前去迎接。“有哥哥這句話,小弟做起來也就有了底氣。哥哥放心,不會讓哥哥失望。”剛踏到步簷上,就見徐榛笑容滿麵,挽著徐淵,走了進來。眾人踏下堂前石級,陪同徐淵父女兩人進入堂內。石斛請徐淵在主位就座。
“伯父,石斛的希聲社開業,準備拿什麼物事做賀禮?”
“伯父的賀禮是替石郎和你爸之間的糧食買賣做個擔保,石郎不能按時履行契約,伯父給你爸買上。”
“伯父這份禮物還不如不送。我爸還會擔心石斛不能按時履行契約?”
“難說哦!你爸的心思伯父會不懂?煮熟的鴨子說不定都會飛走。”
“爸,石斛還沒開業誒,怎麼能說這種喪氣話?”
“這你就不懂了。伯父說這話的意思是小子隻管大膽去做。就算受到了挫折,伯父也在後麵給小子撐腰!”
徐淵和在場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賢侄可不能一揭牌匾,拍拍屁股就走人哦?”
“伯父在後麵給石斛撐腰,小侄也在後麵給石斛撐腰。隻要是有利於吳國的事情,隻管放開手腳大膽去做。”
“好!賢侄這份賀禮拿得出手。做生意最需要沒有後顧之憂。”
正說著,迎賓陪著鷹揚山莊莊主吳不明前來。石斛連忙出堂應接。
“恭喜!恭喜!”吳不明拱著手向石斛道賀。
“先生親臨,小子十分感激。”石斛拱著手迎了上去。
“公子希聲社開業,老朽能不來?”
石斛陪著吳不明踏上台階,進入堂內。
“吳公的賀禮呢?”徐淵含笑問。
“有些地痞找希聲社麻煩,鷹揚山莊替希聲社撐腰做硬。”
“這禮還不如不送。希聲社如今跟吳國都督合夥做生意,吳國哪個流氓地痞找希聲社麻煩?這禮,老哥看,還不如不送。希聲社如今跟吳國都督合夥做生意,吳國哪個流氓地痞敢動?”那是當然。如今的壽木店少東主石斛已經變成了徐家人,別說流氓地痞,就是官府衙門動之前都得好好掂量掂量。石斛特意請徐知誥出席希聲社開業典禮,目的就是想公開告訴吳國人自己的背景。千萬別打希聲社的歪主意。否則,休怪我石斛不客氣。
“小弟避免出醜,留了一手。小弟特意給公子送上一把扇子。老哥,你看!”吳不明將扇子遞給了徐淵,徐淵接過手中,展開一看,然後將扇子遞給徐榛。“識貨不識貨?”徐淵問。“這扇子怎麼這麼沉?”徐榛將扇子還給徐淵,徐淵再遞給了石斛。“扇骨是烏金的,自然沉。”主事希聲社開業大典的狄生商前來告知眾人,揭牌的時辰馬上就要到。眾人紛紛起身,離開大堂,前往希聲社門頭前,準備開業儀式。
希聲社的開業儀式簡單,隆重。
鷹揚山莊莊主吳不明親自上陣擂響銅鼓,徐知誥輕輕一拉紅綢,蒙在總社駐地大門上方匾額上的紅綢緩緩飄落,露出由內外馬步都軍使徐知誥親筆題寫的希聲社三個鎦金大字。伴隨著希聲社三字的漸漸露出,在金陵眾商家的見證下,金陵首富徐淵親自將一麵豎寫著“希聲社”三字的鑲邊旗幟緩緩升起在總社前麵的旗杆頂端。看到旗幟升起,在揚子江上等候的希聲社的十六條大帆船,在震耳欲聾的鼓樂聲中,緩緩離開金陵,分別駛向揚子江上遊的鄂州和下遊的蘇州。石斛籌建的希聲社終於在金陵成立。
就在開業的當天,駱知祥代表都督府跟希聲社簽訂了代購十萬斛稻穀的契約。
昨天白記壽木店的少東主眨眼之間搖身一變成了今天希聲社的少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