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都督是合作,找伯父是人情。倘若找都督合作不成,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小子隻好去朱雀門找伯父。黃金有價,人情無價。有辦法解決的前提下麵,小子不會輕易動用人情。”
“看起來,老夫也得還石郎一個人情。”
“都督本就不欠,何來還字?當時情形下,不是都督,小子也會出手,更何況都督是徐榛的叔父。都督想想,小子若是袖手旁觀,欠徐榛的人情,可就修煉十輩子也還不清。小子這樣做,隻是不想欠徐榛的人情,也不想欠自己的人情。小子隻是想求得心安。”
石斛當天就從駱知祥那預支了十萬緡,希聲社籌建事務正式啟動。
“爸,原白記壽木店少東主石斛前來拜訪,見還是不見?”
石斛前來看我,不知為了何事?因石斛放棄賠償,肖正欽終於度過了難關。上次,石斛家失火,肖正欽想去,又不敢去。人家碰到了麻煩,去看一看也是人應該有的常情,可肖正欽又不好意思去。肖正欽非常怕石斛提起那些棺材。肖正欽想了想,起身前去迎接。
“少東主!”肖正欽遠遠地就拱著手向石斛走了過來。
“少東主來看某,某確實沒想到,快請進!”
“叨擾,叨擾!”石斛手一拱,就進入了肖正欽家的大門。“少東主客氣。”肖正欽在前引路,兩人前往中堂。“少東主,請!”肖正欽站在台階邊,請石斛先上。石斛和肖正欽先後踏著台階登上步簷,進入堂內,分賓主就座。肖正欽的女兒肖如蘭獻上苦茗。
“少東主今天來看某,不曉得有何指教?”
“小子一直想找機會來跟肖當家說,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什麼事情?”
“上次沉船的事情。”
“少東主,再給某一些時間,某一定會給少東主適當的賠償。”
“肖當家誤會。別說一船的棺材,就是萬兩黃金,小子已經說了,就不會再反悔。”
肖正欽終於放下心。上次貨船沉沒之後,肖正欽為了度過難關,辭退了下人,賣掉了侍兒。貨船一沉,傷到了肖正欽的筋骨。如今氣還沒有完全緩過來,這時讓他賠,肖正欽著實賠不起。別人尚且可以耍耍賴,可石斛是什麼人,肖正欽清楚。
“這件事情一直就像魚骨頭卡在小子的喉嚨裏麵,非常難受。”
“就是上次沉船的事情?”
“正是。小子起初也以為是天災,直到壽木店和家被燒,小子才意識到可能是人禍。”
“人禍?”
“可能是,是不是一定是,小子不敢肯定。小子猜,可能是小子連累了肖當家。”
就算真是,也可以承認不是。誰曉得?這種隻有天知、地知的事情,根本就沒必要跑過來跟我說。上次,石斛沒要肖正欽賠償,肖正欽對石斛感激涕零;這次,石斛主動承擔沉船事故的責任,肖正欽對石斛五體投地。難怪在金陵有那麼響的名氣!石斛說著從袖袋內掏出一疊萬通錢莊的存銀憑據,雙手呈給肖正欽。肖正欽不知石斛何意,接過了存銀憑據。
“這些個銅錢,就算是小子給肖當家的補償,請肖當家收下。”
肖正欽一聽,趕緊將存銀憑據推還給石斛。
“就算是因少東主導致沉船,這銅錢某也不能收。”
“這不是銅錢的問題,而是應該誰承擔責任的問題。小子應當承擔這個責任,就應該由小子承擔。不是小子的責任,小子不會無辜去承擔責任。小子這樣做,隻求心安。”
“那也不需要那麼急。少東主還剛剛出了事,應該需要銅錢。”
“肖當家不曉得,小子昨天剛從都督府預支了十萬緡,不缺這幾緡。”
“十萬緡?”
“十萬緡。”
“就算少東主有銅錢,某也不能收。”
石斛將存銀憑據壓回到肖正欽的手心,肖正欽又推回給石斛。“肖當家曉得,小子雖賣壽木,背後卻有人。說實話,多幾緡銅錢不多,少幾緡銅錢不少。肖當家不同。據說,肖當家為了度過難關,連侍兒都賣了。況且,又不是肖當家的錯。肖當家收下銅錢,小子可以少點不安,肖當家也可以不用捏喉嚨。”石斛又將存銀憑據壓回到肖正欽的手上。“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肖正欽終於將存銀憑據放進了袖袋。
“小子正在籌建一個從事販運、貨運的商社。”
“少東主在籌建從事販運、貨運的商社?”
“正是。一旦建成,小子跟肖當家就成了競爭對手。”
“某哪是少東主的對手?”
以他的背景,籌建一個從事販運、貨運的商社,我怎麼跟他競爭?肖正欽正準備賣掉家財重新購買一條貨船。如今看來,這計劃得重新考慮。
“也未必。販運、貨運,小子畢竟是新手,需要像肖當家這樣的行家引路才行。”
“少東主不嫌棄,某願意效力。”
“當家說的是哪裏話?小子就是十顧茅廬都請不到像當家這樣的能人。”
石斛來拜訪肖正欽,隻是想還心債。心債背在身上,利滾利,最後想還也還不清。石斛不希望背負著重重的心債啟程。自跟控鶴軍結了梁子後,石斛欠了很多心債。上次離開金陵的那個晚上,一家人在繕意房堂內,說啊說,石岩又說到房子被燒的事情上。
“好好的家,這樣無緣無故地連帶遭了殃,真是飛來橫禍。家一燒,沒有親朋好友,搬到什麼地方去住?曹全晟你正好熟,我們才有道觀呆一呆;不熟,寺院道觀未必就肯。什麼普度眾生,慈悲為懷,都是說在嘴上,給人聽的。如今,生活已經很不容易,我們家就更難啦。任何魯莽的舉動,帶來的可能不僅僅是簡單的房子被燒。這件事情,也給自己提個醒,任何缺少前思後想的舉動,不僅會傷到自己,也會累及他人。”
“孩兒會謹記教訓!孩兒一次好高,害了十幾條人命。鄂州棺材作坊主湛建旗一家,時來、戚冷的母親、肖正欽手下的一名船工、周勝殷的船工王公人、王國人,不是孩兒,根本就用不著送命。孩兒回湛建旗的棺材作坊查看時,那些工匠死的時候,嘴裏還塞著破布。孩兒仔細數了數,棺材作坊大大小小加在一起整整十三條人命。一人闖禍,殃及無辜。以後孩子做事一定會多用用腦,多考慮考慮後果,盡量避免這種事再發生。人死不能複生。如今孩兒隻能待日後賺了銅錢,好好補償了。”
希聲社還沒開業,銅錢也沒賺到,石斛就已經開始還心債。
剛回白雲觀,門頭前來告訴石斛:“公子,有一個自稱戚冷的人找你。”一聽戚冷,呂夷則就說:“告訴他,不見!”石斛手一舉說:“小子跟你去看看。”石斛沒學會記仇,況且不完全是戚冷的錯。呂夷則辯駁說:“這種人有什麼好見?”石斛解釋說:“戚冷確實不地道,但根源在哥哥。不是哥哥,他母親會被人害死?心情可以理解。走吧。”呂夷則跟著石斛,和白雲觀門頭一起去山門見戚冷。“戚冷!”見戚冷站在白雲觀的山門口,石斛拱著手,快步走了過去。“快請進!”就要到戚冷的跟前時,石斛慢下了腳步。突然,戚冷抽出匕首,朝石斛疾速捅了過來。“哥哥小心!”石斛根本就沒有堤防,呂夷則看到眼前突變的風雲,更是要將心吐出嗓子眼。石斛向後翻仰,躲避戚冷這致命一擊。匕首劃石斛的衣襟而過。石斛驚出一身冷汗。戚冷一招不著,緊接著就是下一招。匕首短,石斛又翻倒在地上,戚冷想刺中石斛還真不容易。石斛在地上一滾,兩手往地上一撐,迅速站了起來。就在白雲觀的山門前,兩人就開始搏命。戚冷招招要命,石斛處處躲避。過往行人見有人拚命,不用邀請,紛紛駐足觀看。一下子,白雲觀門頭前已經圍著一大堆人。曹全晟剛帶幾名道士衝出白雲觀,石斛已經擒住了戚冷,一捏戚冷的手腕。戚冷鬆開了手,匕首掉在地上。“你走吧。”石斛放開了戚冷。“等學好了武藝,再來找小子。”“哥哥!”呂夷則攔住了戚冷。“讓他走!”呂夷則很不請願地讓開路。戚冷頭也沒回,就穿過圍觀的人群,朝東走去。
冼廉州在物色人,顧嚐膽也在物色人。顧嚐膽得知壽木店夥計戚冷的母親遭人殺害,立馬前來找戚冷。顧嚐膽要石斛的命完成李鯤交付的使命,戚冷也要石斛的命替母親報仇,兩人一拍即合。“無論事成不成,都先付你黃金一百兩。事成,黃金千兩。”生意談好,付了定金,石斛突然消失不見。顧嚐膽以為生意不用做時,得知石斛返回。當天,顧嚐膽就去找戚冷,並給他帶來一把匕首。“這把匕首已經淬了毒,隻能碰破一點皮,就會見血封喉。”顧嚐膽走後,戚冷就開始籌劃。戚冷曉得,石斛是朱雀門未來女婿,殺了他,不可能繼續在金陵生存。戚冷先去萬通錢莊將一千緡銅錢兌換成黃金後提出,再雇了一條小帆船。無論成功與否,都要離開金陵,逃往錢塘。如今銅錢在手,不怕不能過上好日子。
一切準備妥當,戚冷去與顧嚐膽約定碰麵的地方。戚冷將插在鞘內的匕首綁在了左手內側,帶上行囊,和新婦一道坐上帆船,沿秦淮河來到了揚子江。到了事先約好的地點,帆船靠岸,等石斛的消息。將近午時,才見一名後生前來向顧嚐膽稟報,石斛已回白雲觀。
戚冷隻走了十幾步,就跑了起來。離金陵北門大約四五裏的地方,一條小帆船此時正在揚子江邊停靠。船上站著一人,岸邊站著三人。“來了,來了。”戚冷跑到船邊時,已經氣喘籲籲。戚冷搖了搖手說:“沒成!”顧嚐膽手一拱說:“那我們就後會有期!”戚冷手一拱,就和新婦一起上了船。老大解開纜索,跳上了帆船,竹篙一撐,帆船離開江岸。
帆船緩緩向東前行。快到燕子磯,帆船不小心撞上了一條貨船,開始傾覆。戚冷水性很差,戚冷的新婦根本就沒有水性。沒什麼掙紮,戚冷和他新婦都沉到了揚子江底。石斛給戚冷作為死亡賠償金的一百兩黃金和顧嚐膽給戚冷作為辛苦錢的一百兩黃金,統統到了顧嚐膽的手中。戚冷的母親曆盡千辛萬苦,仍然沒能給戚家留下一條根。
徐福匆匆前往如薺齋見徐淵。
踏上台階,徐福登上了步簷,俯身前行,站在了徐淵的前側。徐福俯身向徐淵報告,“按照大家的吩咐,這兩天仆派人緊盯公子的一舉一動。大家,就目前的情形看,公子好像真準備籌建一個從事販運、貨運業務的商社。”“向福!”徐淵突然叫了一聲。話音剛落,向福就已經出現在徐淵眼前。“你馬上去叫費宣侯來這裏一趟。”“是!”向福退去,轉身離開了如薺齋。沒過多久,費宣侯就和向福快步來到如薺齋。費宣侯甩開向福,一人踏上台階,進入堂內,跟徐福相對,俯身站到了徐淵的另一側,聽候徐淵的吩咐。
“先放下手上的事情!和徐福一起,暗中協助石斛籌建商社。隻要想怎麼做,你們就依照他的意圖幫他做成。籌建一個販運、貨運商社不會特別困難,大不了購買一些船隻,雇傭船工,租用辦事用房,聯係客戶等,關鍵是看以後如何經營。朱雀門需要托運的貨物,也可以先交石斛的商社運運看。隻是,你們千萬不要讓石斛猜出是我在幫著他。明白嗎?”
“明白!”徐福、費宣侯退出如薺齋。
徐榛帶於苓來到了如薺齋。
“爸,石斛不會受到這次打擊,一蹶不振吧?”
徐榛坐下後問徐淵。“還一蹶不振?”徐淵嗬嗬笑了起來。“輕輕一碰就一蹶不振,這種人還能成為我的女婿?我的寶貝女兒怎麼能看上這種人?爸看啊,石郎還巴不得燒了壽木店呢。這不,壽木店燒了還沒兩天,石斛這小子就籌辦起航運商社來了。爸想,這兩天,石斛這小子肯定是忙得暈頭轉向。”“籌建商社?”徐榛很驚訝。
“那一千緡怎麼夠用?”
“那一千緡,榛兒不曉得石郎花到哪去了吧?”
“花哪了?爸。”
“徐福告訴爸,石郎給了他家傭人劉媽的兒子三十三緡,陸榮封的妻子四百四十七緡,做賠償金,還給了刺史府的兩名胥徒二十緡,委托他們給劉媽買棺材安葬。這一千緡已經隻有五百多緡了。”
“怎麼給一個人那麼少,一個人那麼多?”
“具體原因,爸也沒有細問。隻是徐福告訴爸說,兩名胥徒對石郎佩服得不得了。橫一句石公子好,豎一句石公子對。爸看,這兩名胥徒得到石郎的好處。這些胥徒就是這樣。依這幾個月的行事看,石郎這麼做肯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爸就是相信石斛。”
“這些年來,爸如此相信,石郎還真是第一人。”
能夠傾蓋如故,首先必須是一個自信的人,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判斷。徐淵很自信,做事卻不單單靠直感。這個未來的女婿一直就沒離開過徐淵的視線。看了那麼長時間還看不清楚,徐淵也不會有今天。石斛是李唐世子不假,徐淵相信,希望李唐複辟已經不可能。徐淵沒讀過曆史書,可就是沒聽過,皇朝死後還可以複活。秦漢魏晉,宋齊梁陳,朝朝如此,李唐也不會例外。李唐皇朝那麼容易複活,也就不會那麼容易就崩塌。對此,徐淵深信不疑。相信一個沒有利益衝突的石斛,徐淵自己認為很正常。
“依理,石斛籌建商社,應該出點銅錢支援一下才對。”徐榛回雲思苑,還在想石斛籌建商社的事情。“反正,壽木店存在錢莊裏麵的銅錢還有一萬多緡。為何不趁石斛需要銅錢的時候還給他。還想存在錢莊裏麵吃利息啊!”
“縣主”,於苓勸徐榛,“還是別管了。公子,說好聽點,就是有骨氣;說難聽點,就是死強。縣主給他銅錢,公子還真不曉得如何是好,收還是不收?收違反了自己的意願,不收縣主的臉麵難看。婢子看,就不別管了。可以肯定,公子改行籌辦商社,意味著縣主嫁出去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婢子覺得,縣主最好到什麼寺院,給公子燒一柱香,請佛祖保佑公子商社生意成功。公子生意越成功,縣主嫁出去的時間就會越快。”
“無論怎麼說,都要祝願他生意成功。他落到這個地步,跟我家有直接的關係。他若是不出手救我叔父,也不會惹上那些個殺手,也不會招致家和壽木店被燒。”
“這也是禍福相依的事情。不出手救都督,也不可能得到大家如此厚愛。那些殺手不燒了壽木店,公子說不定還在樂滋滋地賣棺材。縣主勸他不賣棺材,公子未必就會同意。雖不會當麵拒絕,但肯定會找到數也數不清的借口。如今壽木店燒了,公子沒其他頭路,也隻好改行籌建商社。那些控鶴軍殺手豈不是幫了縣主一個大忙?說是壞事,也可能是喜事。”
“那就到法雲寺去燒香吧。”
自己幫不上忙,隻能請佛祖幫忙,徐榛接受了於苓的建議。這也難怪寺院裏麵燒香拜佛的人裏麵總是女人多。第二天,東方明挑選了幾名家丁,護送徐榛前往法雲寺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