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柏剛走,韓建的元從勞斯人送來了一封書信。內容差不多的書信,僅今年韓建就已經收到過四次,隻是寫信人不同而已。韓建看完書信,一言不發,將書信放回信封,放到了袖袋內。侍妾桂姬給韓建擦了額頭的汗。
“寫封信給信使帶回去。”
“仆馬上就去寫。”
“多說些好話。如今沒有忘記韓某,已經是非常感激了。”
依照韓建吩咐,掌書記冷景嶸起身前去寫回信。
韓建坐在榻上,又想起自己的故事。
韓建是摧毀李唐的最後一個人。韓建解散了隨駕殿後軍二萬人,殺了捧日都頭李筠。從此之後,昭宗變成了沒有宿衛的皇帝。昭宗派延王戒丕到山西,圖謀興複。戒丕剛回,韓建就和中尉劉季述誣陷諸王謀反,通王以下十一王全部被韓建殺死在石堤穀。
韓建為人狡詐,善於誣陷。朱溫攻打神都,韓建兵敗投降了朱溫。朱溫責罵韓建為何要背叛。韓建說,是判官李巨川出的主意。朱溫殺了李巨川。昭宗被朱溫挾持,東遷洛陽。到了洛陽,昭宗請韓建和朱溫喝酒,何皇後親自給韓建和朱溫敬酒。韓建暗中踩朱溫的腳。朱溫假裝喝醉,離開了皇宮。韓建跟著出來,偷偷地對朱溫說,天子給宮人使眼神,幕下有兵仗的聲音,某擔心公有不測。朱溫對韓建非常感激,任韓建為平盧軍節度使。
朱溫當上了皇帝,在皇宮裏麵遊蕩,來到當時昭宗請他喝酒的地方,不禁想起了那件故事。當時皇宮裏麵全都是我的人,怎麼有可能會設伏殺我?朱溫意識到韓建騙他。朱溫當天就罷免了韓建知政事,改任匡國軍節度使、陳許蔡觀察使。
韓建也意識到自己已經被朱溫看穿。韓建來到了許州,根本無心料理軍政事務,整日在想,朱溫什麼時候對自己動手。越想越多,越多越想。韓建常常整夜無法入眠,一入眠就做惡夢。請了巫師,也請過和尚念過經,做過法事,但都沒用。
吃了午飯,石柏在節度使行轅做道場,韓建側躺在榻上半睡半醒想著對策。真蠢。韓建在心裏對自己說。當時也隻有這招才能贏得朱溫的信任。實在不該忘記了昭宗身邊已經全是朱溫的人。韓建越想越後悔。韓建想啊想,又想起了自己昔日的輝煌。
隨駕殿後軍被解散,李唐諸王被殺,昭宗的親信太子詹事馬道殷、將作監許岩士等悉數被殺。李唐一朝文武,韓建想到殺誰就殺誰,連昭宗都不得不拍韓建的馬屁,瘋狂給韓建封官,冊拜太傅,進封許國公,並賜鐵券。
韓建躊躇滿誌,帶著親從前往神都南郊狩獵。不經意間,來到了興教寺。主持慈心大師陪著韓建巡視。慈心大師說:“興教寺是玄奘法師長眠之地,施主不妨來此清修,以消身上的戾氣。”韓建沒說一句話,抽出身邊的佩劍,往慈心大師身上就是一捅,並下令燒毀了樊川八寺之首的興教寺。
一想起興教寺,一想起火中活活燒死的和尚,身子不禁一顫,韓建仿佛大火燒到了自己的身體。莫非真有報應?無須旁人提醒,韓建也曉得如何化解罷相後的危機。韓建隻求朱溫死。可朱溫不是昭宗,讓他死卻不容易。韓建一麵暗中攀附朱溫的近臣,一麵積極尋找新主人,希望朱溫死後能夠東山再起。韓建在榻上直躺到石柏法事結束。
“若水先生,大人又做惡夢,驚醒啦。”
子時剛過,石柏正在房內打坐冥想,剛聽到韓建一聲淒慘的驚叫,緊接著門外就傳來了叫門聲。石柏趕忙穿上布鞋,輕輕推開房門,跟著一名侍衛來到了韓建的臥房。此時,房內燈光輝煌,一群侍兒正在給床上的韓建擦汗。
“快去拿一個草墊過來,其他人等先退到門外。”
就一會,一名仆役拿來一個草墊。石柏脫去布鞋,盤褪坐在草墊上。
“吹熄房內的所有燈光,離開房間,帶上門,站到門處,諸位千萬別出聲。讓貧道看一看是何種厲鬼。確定厲鬼後,貧道再想方設法驅逐這些不知好歹的厲鬼。”
聽若水先生說有厲鬼,臥室內原本就怕鬼的侍從、侍兒,立馬就雞皮疙瘩了起來。韓建揮了揮手,臥室內的侍從、侍兒,個個癩痢頭巴不得礪析,趕快吹熄蠟燭,退出了房間。頓時,房內一片漆黑,一片寂靜。
“大人,現在你再去仔細回顧一下方才的夢境。”
石柏盤坐在草墊上,都可以聽到韓建急促的呼吸聲。臥室內幽深空大,似乎真的有不祥之物在遊動。站在臥室門外侍候的侍從、侍兒,聽到了不知在牙城何處的一隻逐魂鳥的“噢噢”聲,頓時豎立了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