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堂內，兩人分賓主就座，秋雨獻上清茶。一口清茶入口，婦人率先開口。“聽人說若水先生神機妙算，小婦特來天清觀，想請若水先生替自家夫婿問一問前途。”“神機妙算不敢！”石柏向婦人拱了一拱手。“夫人既然都已經親自登門了，貧道還推三阻四，難免會讓夫人覺得貧道這人過於虛偽，自視清高。貧道就替夫人的夫婿卜上一卦。請夫人稍候。”石柏手一拱，起身出了內堂。踏著台階，快步來到了庭院中。打起一桶新鮮的井水洗淨了手，轉身快步回到了堂內。秋雨幫著焚起清香，石柏起卦，得訟之困卦。過了半晌，石柏仍然輕敲著指頭，沒有開口。見石柏遲疑，婦人說：“若水先生有話但說無妨。”
“此乃訟之困卦。易曰，或錫之鞶帶，終朝三褫之。鞶帶者，三公王侯之帶，依理夫人的夫婿原本應該是身份非常尊貴之人。以夫人的年齡來推斷，夫人的夫婿應該是親王。”
石柏話還未說完，婦人已經臉露驚訝。
“然而，鞶帶會在刹那間被人奪走。福兮禍之所伏，鞶帶之三禠也。夫人的夫婿，表麵上看確實很尊貴，背後卻潛伏著一場極其危險的大災禍。訟之困卦，坎在下，乾在上；坎為體，乾為用。乾為天，為君，為父；坎，為水，為溝瀆。那麼，奪走鞶帶之人應該是君、是父。夫人的夫婿是親王，奪走鞶帶之人不是別人，而是夫人的舅舅，即當今聖上。”
婦人站了起來，慌忙說：“若水先生，是否有解？”
“這個……”石柏說話吞吞吐吐。婦人高聲說：“所有人等都退到院外。”婦人帶來的侍兒、侍衛都退到院外，秋雨、秋水也跟著離開了玄幽別院。婦人還在驚奇，石柏一起卦就能算出她的身份。等堂內的其他人都離開，婦人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若水先生已經算到了小婦的身份，那小婦也就無須再加隱瞞。小婦是郢王的夫人張氏。”“王妃理應讓下人先來天清觀通知一聲，也好讓貧道有所準備。怠慢之處，還請王妃寬饒。”石柏手一拱。
“若水先生客氣！小婦這次特意前來，就是希望從若水先生這裏討得化解危機的方法。”
“化解郢王的危機，說難很難，說容易很容易。”
“若水先生有話直說無妨。”
“容貧道好好想一想。”
沉思了半晌，石柏說：“方法不是沒有，隻是貧道著實不能說。”石柏手一拱說：“還望王妃能體諒！”張氏一愣，旋即起誓說：“小婦泄露是若水先生告知，不得好死！”
“王妃曉得，如今生存在這個世界上，稍有不慎，就可能招徠滅頂之災。”
“小婦完全理解。小婦也是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來天清觀向若水先生討教。若水先生放心，小婦雖是婦人，但絕非小人，懂得些輕重。”
“夫人都這麼說了，那貧道就鬥膽說一說。化解郢王危機隻有革命。”
“革命？”
“革命。湯武革命。”
“若水先生”，張氏沉思良久後問，“除此之外，真的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說實話，旁人若得此卦根本就無解。
王妃應該聽過鬼侯的故事。鬼侯有個女兒很漂亮，獻給紂王。紂王卻認為很醜，就將鬼侯剁成肉醬，做成了肉湯。鄂侯拚死向紂王勸諫，結果被紂王曬成了肉幹。文王僅僅歎了口氣，結果被紂王關進天牢，足足折磨了一百天。若不是文王的家人拚命賄賂獄吏，早已經被折騰死。鬼侯、鄂侯、文王，雖位列三公，都隻是紂王手下的三公。沒辦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武王即位，來一場革命，徹底消除了隱患。武王跟他父親文王一樣，就不曉得哪天會被紂王弄死。紂王是天子，弄個人死還不是像捏死一隻螞蟻？王妃，你說呢？”
“這些年，小婦就一直親眼目睹那些毫無瓜葛的人被淩遲處死。”
“王妃可不是毫無瓜葛的人。郢王一旦出事，自然會累及王妃以及王妃的娘家人！族滅這種事情，王妃肯定是非常熟悉。”張氏點了點頭。“犯在天子手上，神仙也沒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王妃應該聽過漢武帝的故事吧。漢武帝僅僅因江充幾句讒言，就將戾太子一族全殺光，因此連累被殺的人多達三萬。聖明的漢武帝尚且如此，當今聖上，貧道就不敢多嘴了。王妃認為，會不會因為郢王是聖上的親生兒子，聖上不舍得？”
張氏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
“帝王之家，曆來隻有君臣，沒有人倫。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貧道也就不再需要諱言。若有人倫，哪會有舅舅要兒媳進宮侍寢的事情？”
張氏滿臉通紅，羞愧難當。
“聖上的種種故事，王妃一定比貧道曉得多，也更加詳細。”
“朱溫之荒淫，小婦著實難以啟齒。提到朱溫，小婦隻想親口咬死他。”
“王妃想，如今還有沒有改變聖意的方法？貧道愚鈍，確實想不出來。想改變郢王目前的窘境，化解危機，唯一的辦法就是湯武革命。揚湯止沸，莫若去薪。化解天威，隻有湯武革命，將自己變成天子。這是王妃所得之卦給王妃指出化解危機的方向。
訟之困卦的變卦就是困。易曰，困，亨。窮則思變，變則通。此卦告訴王妃，隻有變，才有可能走出困境，化解危機。化解了郢王的危機也是化解了王妃自己的危機，也是化解了王妃娘家人的危機。所以，此卦的斷語是亨。通俗點說，就是順利，化險為夷。
困，坎下，兌上。易說卦雲，兌為澤。坎中有水，方成澤。坎中幹枯無水，也就無魚，自然也就失去了生機。倘若郢王能夠果決做到變乾為兌，就可以逢凶化吉，貴不可言。若想擺脫困境，唯一的一條路就是變乾為兌。王妃，是否明白了貧道的意思？”
張氏點了點頭。
“王妃替郢王所占之卦，上乾下坎。乾，於五行，屬金。金生水，水克火。倘若郢王能夠化金為水，不僅可以擺脫了當前的困境，而且還可以獲得不可言傳的生機。貧道說，除了革命，沒有其他化解危機的方法，也跟郢王目前所處的情勢相符。
大梁朝野都曉得，均王為魏國夫人所生，而魏國夫人生前為聖上所倚重。均王雖不是嫡子，可在聖上眼裏幾近嫡子。博王雖非聖上親生，但深得聖上喜愛。就眼下情形而言，輪上輪下，都輪不到郢王。坊間傳言，聖上有意將傳位於博王。不知有否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