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家寂寞兮難久留,欲將辭去兮悲綢繆。——《宴柳毅詩》
龔宰將自己看成是公豬。
這十來年時間裏麵,龔宰從白記壽木店賺來的銅錢,除了維持一條肚子,絕大部分花在了仙子的身上。問龔宰這十來年時間裏麵到底相會過多少個仙子,連龔宰自己也不清楚。人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龔宰是今朝有銅錢今朝會。至於將來會落得個什麼樣的下場,龔宰沒有想過。管它呢,誰曉得明天就不會橫死?
龔宰無妻無妾,隻好與仙子相會,以打發多餘的時間。與仙子在雲裏霧裏相會,散去之後,依然陽光燦爛,無牽無掛。仿佛就是春夢驟醒,最多隻有一陣驚悸。自石斛接手白記壽木店後,龔宰的薪資也在不斷的提高,與仙子相會的次數也比往年有所增加。
常言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人家做仙子賣肉維生,沒銅錢想免費,讓人家去金陵北門外喝西北風去?龔宰理解仙子,也喜歡跟仙子交往。龔宰眼裏,這世界,仙子最率真,碰到銅錢的事情,從來就不支支吾吾。龔宰最喜歡銅錢上來,銅錢上去。龔宰最不喜歡神州人當麵不說銅錢,背後為銅錢打得你死我活。明碼標價,幹脆利落。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就像跟仙子一樣單純,這世界肯定太平。
忙碌了一天,眼看太陽就要西沉,龔宰入了城,去了逸仙居。
菱形的玄武湖是金陵城內最大的湖泊,周長達三十來裏。金陵城最著名的修仙場所逸仙居就位於玄武湖南濱。龔宰這些年在白記壽木店賺來的銅錢大部分不是丟在萬花閣,就是丟在逸仙居。自從石斛接手白記壽木店後,龔宰就不再去萬花閣,而是去逸仙居。
金陵修仙客流行的一句話,要麼不去,要去就去逸仙居。消磨時光,也得找一個有些情趣的人消磨。龔宰如今有銅錢,花得起,也願意。龔宰經過風浪,見過世麵,曉得不再好好把握,這生將倏忽不見。龔宰不會將銅錢捏到死。花銅錢買高興,龔宰樂意。
李唐時期,仙子細分有五類,宮妓、營妓、官妓、家妓、民妓。李唐皇朝崩塌,宮妓和官妓也跟著分崩離析。隨著各路土匪紛紛占據了廟堂,宮妓、官妓慢慢恢複。這些個土匪以前隻能看著官匪享受,如今變成了官匪,肯定要好好享受一番。營妓,黃巢造反以來,非但沒有衰微,而比以往任何時期還要繁榮。大大小小的土匪跟人拚命,需要慰籍。
逸仙居具有半官妓、半民妓的性質。這主要是逸仙居的東主徐淵本身就是一個半官方半民間的人。眼下徐淵以太尉致仕,富貴尊榮,可又是朱雀門當家。主事姓宋,名如茨,再過一年就三十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少已經有四五年時間,徐淵就沒有去過逸仙居,一切事務全交由宋如茨料理。龔宰是逸仙居常客,至少今年是。
一名護院家丁,見是龔宰,連忙準備帶路,前往渡仙居。
“這壇場,老哥太熟了,就無須勞煩兄弟了!”
龔宰手一拱,就一人徑直前往渡仙居。龔宰踏進渡仙居堂內,就在一張藤椅上一靠。有錢就是爺,也要看什麼場合。孫儒麵前,看你還爺不爺?龔宰總覺得,隻有在逸仙居的仙子麵前,自己才像一個男人。一名侍兒旋即前來,俯身在龔宰身旁。
“副都統先等會,婢子馬上就去叫主事!”
“謝謝!”
龔宰向侍兒兩手一拱。龔宰雖不是文人雅士,卻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修仙客。按照龔宰自己的說法,盆景修剪過多,早就已經變形,沒辦法改變。不一會,主事宋如茨就出現在渡仙居堂內。宋如茨走到藤椅旁,屈身伏在龔宰身旁。
“龔大哥,今晚是不是還要去玉真居?”
李唐時期,仙子原本有藝伎和色妓的不同。舊官僚體製崩潰,那些個來自讀書人的官僚紛紛被目不識丁的土匪代替。依附在舊官僚身上的藝伎也逐漸被色妓替代。不過,逸仙居的仙子檔次較高,往往皆具藝伎和色妓的特色。玉真仙子就是色藝雙馨的仙子。
龔宰頭一側,對著宋如茨耳後根就是輕輕一咬。“吃醋啦?”逸仙居主事跟仙子吃醋還真是少有的事。宋如茨含笑用柔軟的手輕輕推了一推龔宰的頭。來逸仙居的修仙客檔次固然高,但像龔宰這種人卻真是非常稀少,光寬廣厚實的胸脯就夠宋如茨直流口水。龔宰來逸仙居的次數多了,竟然跟主事好了起來。怎麼好上的,隻能去問龔宰本人。
“去弄幾個菜,老哥和你喝兩杯。”
“大哥先去,我隨後就到。”
龔宰從藤椅上站了起來,沒有言語就離開了渡仙居。龔宰還沒有走上兩步,後麵就跟來了一名小仙。龔宰停下腳步,等候小仙前來。見龔宰停下等,小仙小跑了起來。不一會,小仙就跑到了龔宰的跟前,俯身怯生生地說:“夫人讓婢子先帶副都統前去芳草齋,她隨後就到。”龔宰起步,小仙一旁陪著,慢慢前往芳草齋。
“叫何名啊?”龔宰說話的語氣頗溫和。小仙依舊怯生生,隻吐出“尤尤”兩字。“有十七啦?”“正好十七。”尤尤說話的聲音很輕。龔宰在金陵修了那麼多年的仙,一眼就看出,尤尤是一名沒有風月經驗的小仙。“來幾天了?”尤尤沒有馬上回答,像在計算時間。過了半晌,尤尤說:“已經有十七天了。”龔宰問,尤尤答;龔宰不問,尤尤不答。龔宰好像是在提審捉生將捉回來的活口,了然無趣。還好,芳草齋距離渡仙居不是特別遠。
龔宰踱著步,就當獨自一個人,前往芳草齋。沒多久,龔宰就已經站在了芳草齋前。芳草齋為歇山式單簷建築,三麵環著疏朗的樹,一麵緊挨著水池。“龔大哥!”尤尤還沒來得及前去替龔宰推門,宋如茨已經從後麵追了上來。龔宰駐足等宋如茨。
“芳草齋才是真正的逸仙居!”
“我不給自己弄個地方歇息,也太對不起自己了。”
“如今有幾人能對得起自己?”
“大哥就是因太對得起自己,才將家搬到了逸仙居!”
“老哥還真希望能家在逸仙居。隻有在逸仙居,老哥才有一種找著自己的感覺。”
杜若香聽到主人說話的聲音,開門出來迎接。尤尤在前,龔宰和宋如茨並肩在後,進入了屋內。“是先吃飯,還是先洗澡?”“先洗個澡清爽清爽。”杜若香、花非因、尤尤馬上服侍龔宰、宋如茨寬衣沐浴。沐浴完畢,杜若香引龔宰來到了臨水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