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注定(1 / 3)

有罪惡者無僥幸,無罪過者不憂懼。——《漢紀》

石柏泡了足足一個時辰的澡,才回善地殿。石竹早就已經睡覺。石柏將換下來的衣裳交給荀淑惠,就坐在殿前庭院中的石凳上。不一會,荀淑惠給石柏送來了涼茶。石柏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高高掛在天上的半輪月亮。手中這杯茶還隻喝了一小半,石斛就來了。“妹妹呢?”石斛問了一句,就在石桌旁的一張石凳上坐了下來。

“早已經睡了。這幾天堅持要給外婆守靈,累壞了。”

“大哥也累。看看大哥的眼睛就曉得。”

“身累沒什麼,歇息幾天,就能恢複,最怕的就是心累。”

“呆在神州,心不累看來是不可能。”

“你的居住地計劃進行得怎麼樣了?大哥很想曉得。”

“一句話也說不清楚。不如我們躺到床上去,慢慢跟大哥說。”

“淑惠!”石柏叫了一聲。荀淑惠從廂房中走了出來。

“麻煩你將茶盞收拾一下。”

“曉得。”

石柏和石斛站了起來,離開了庭院,進入了善地殿。兩人在竹席上剛一躺下,石斛就開始給石柏講居住地的事情。聽完了石斛關於住地建造計劃以及進展情況的介紹,石柏突然感到自己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擔,頓時一陣輕鬆。

“大哥徹底沒了後顧之憂!外婆去世後,大哥這些時間一直在考慮若水宮和天清派的未來。眼下的神州,上至廟堂,下至江湖,全被土匪占據,到哪去?大哥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地方。躲在若水宮終老?就算躲得了,也不能在這個肚臍窟裏過一輩子。現在好了,到時候一搬就是。銅錢的事情就別去考慮,外婆這些年不曉得聚集了多少銅錢。光前次大哥從尚與鵬家劫來的金銀珠寶,就足足夠你建造一座城池。”

“銅錢不會有問題。大哥可能不曉得,弟弟現在就銅錢多。自到金陵以來,弟弟做的事情隻有一件,就是賺銅錢。在那些個雅士眼裏,弟弟已經變成了俗不可耐的俗人。”

“有銅錢就行,管它俗不俗。南華真人沒飯吃的時候也隻好向監河侯借糧食。神州這個地方,沒銅錢就意味著你要餓死。俗人、雅人,首先都得讓自己不被餓死。有了銅錢,你可以雅,也可以俗;沒有銅錢,你想雅也雅不起來。羅隱做不成雅人,從九華山上跑下來去投奔土匪錢鏐,就是沒銅錢。雅人,說白了就是有銅錢的人。徐溫那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不會。弟弟識時務,通機變,會根據不同的環境改變自己的顏色。”

“實際,大哥根本就不要操心。從小時候起,你就很會變通,不像大哥,有時候還會鑽牛角尖。在神州,你不曉得變通,怎麼能行?七伯父就是不識時務、不知變通導致被朱溫弑殺。爸若是不現實,哪有你我兄弟兩人?祖父下麵,除了爸,還有誰至今還活著?”

“是。金陵的這幾個月體味特別深。”

“識時務不等於去學曹商舐痔,不等於為虎作倀。像後來變成朱溫宰相的原禦史大夫薛貽矩,有多齷齪就有多齷齪。若是還活著,哥哥一定要他嚐一嚐剮刑的味道。這種人最後能夠善終給神州人樹了一個很不好的榜樣。這種人不得好死會教育神州人做人。薛貽矩曉得七伯父這個主人已經失勢而朱溫正得勢,就開始向朱溫搖尾,做起了為虎作倀的勾當。所謂識時務,在孔丘門生的眼裏,就是如何認準老虎做倀鬼。隻要能做得成倀鬼,他們的目標就已經實現。原先還要遮羞布遮一遮,現在是幹脆不要臉了。朱溫皇朝上下還能找得出一個有臉的人?老虎之所以屢屢得手,就是像薛貽矩這樣的倀鬼太多。”

“這種倀鬼徐溫手下也是一大把。”

“像杜荀鶴這種人,想做倀鬼也做不成,隻好去給老虎舐痔。

這些年,有多少讚頌朱溫的詩歌?那些肉麻的詩句,哥哥看一眼就想吐。我們識時務隻是想找一找生存的縫隙活一活。台上演戲的人,哪一個不是罪惡累累、惡貫滿盈?朱溫、宋文通、王建、劉守光就不用說了。台下看戲的人,流氓地痞,土匪強盜,官府衙門,隨時都可能要他們的命。不識時務,想入非非,隻有死路。

隻有那些白癡才會受騙子的騙,不肯去麵對現實,而去做小康大同的夢。生活在神州,黃粱美夢越多,流血喪命的機會也就越多。我們兄弟倆決不僥幸過日子。多往壞處想,隻有好沒有壞。你回金陵,就做居住地建造的事情,其他都先晾一晾。一旦建成了居住地,管他是徐溫還是朱溫,反正都是溫。到時候,你想雅,可以拿張琴彈一彈,拿支筆畫一畫,寫幾首歪詩,做幾個歪對,我們又不是不會。”

“弟弟現在就盼望著走。”

早上起來,吃了飯,石斛、石柏兄弟兩人協助母親、姨媽處理外婆的遺物。呆在若水宮的十來年時間裏麵,朱邪以清收藏的物事還真不少,光古琴就有十一張。朱邪以清收藏的任何一樣物事尹如雪都不舍得扔。

“還是放著不動吧。”

當扔還是要扔,當燒還是要燒。趁間隙,石斛和尹似雪商量米栗的安排。

“外甥想了想還是決定讓米栗繼續呆在若水宮,待時候和大哥一起撤離。”

“目前隻能是這樣。其他都不去說,如今你還沒有跟徐榛成婚,萬一打翻了醋缸,生出個事端,真不好處置。”

石斛倒沒有去想,徐榛會不會打翻醋缸。石斛想到的是徐溫萬一瞧見米栗。任何看似不可能發生的事,在神州卻偏偏會發生。否則,也就不可能有飛來橫禍這一說。

“徐榛打翻醋缸還不至於。外甥主要還是出於安全考慮。徐溫、徐知誥瞧見米栗的可能性幾乎是零,但不能說沒有。外甥已經跟大哥商量妥當。大哥在這裏協助姨媽做好撤離前的準備事務,外甥則集中精力去營建居住地。”

“建造好居住地,是外婆的最後心願。二郎隻管忙去。夫妻是一輩子的事情,又不是過一天、兩天或一年、兩年。米栗在若水宮,姨媽會照顧。徐榛問起,你就說外婆剛去世,宮裏的事情需要米栗協助處理。你若是不願意撒謊,替姨媽撒個謊就是。”

“姨媽放心,你的外甥哄娘子,有一手。”

“會哄就好。”尹似雪笑了起來。“會哄娘子也是做男人的最基本要求。這樣才不至於像沒頭蒼蠅似的稀裏糊塗地被娘子牽著轉。”

忙了一個上午,終於將朱邪以清的遺物處理完畢。石斛回到善能殿時,徐榛和米栗正坐在殿內喝茶。於苓、蕭竹、何若一旁侍候。徐榛往裏一讓,石斛就在徐榛邊上坐了下來,拉開小布囊的口子。“什麼物事?”徐榛和於苓等幾個,都將頭伸了過來,看石斛從布囊裏麵能變出什麼物事。“玉佩。”石斛從中拿出一枚玉佩,遞給於苓。於苓不知石斛何意,接住了玉佩。石斛又從布囊裏麵拿出一枚玉佩給蕭竹,然後是曲柯、何若。

“怎麼會有那麼多玉佩?”

“外婆收集了很多寶貝,小子看玉佩漂亮,拿了幾枚,給你們留個紀念。”

石斛從布囊中拿出最後兩枚玉佩分別給了徐榛和米栗。徐榛和米栗站了起來,石斛跟著站了起來。徐榛帶頭,個個都將玉佩帶在了腰上。“何若,我和你換一換。”曲柯提出要跟何若換玉佩。石斛挑的這六個玉佩形狀款式都不同。何若看了看曲柯的玉佩,同意調換。換好了玉佩,重新帶上。“我們去吃飯。”石斛說著就起步,眾人前去膳房吃飯。

吃了飯,石斛就跟父母和姨媽辭別,陪徐榛和米栗回善能殿。

“姐姐就跟我們一塊回金陵吧。”

“外婆剛去世,若水宮的事情肯定很多,米栗留在這裏還能幫上一些忙。”

“姨媽這,人那麼多,又不在乎一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