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風景也器宇軒昂地問我:“陳蒼寶,你憑良心說句實話,有沒有?”
我略一思索,鎮定地說:“我那天既走錯了包廂,又親眼目睹這位女士給林風景一個牛皮紙信封,你們要承認的,是哪一件事?”
林風景憤怒了,衝我嚷:“你血口噴人!”揮起手掌,就要朝我劈來。宋哲皓眼疾手快,舉起一本書,順勢一擋,林風景的手,劈在書上。
我也怒了,但收斂了怒氣,冷冷地,不屑地看著林風景,語輕言重地說:“你個不要臉的是不是以為四海之內皆你媽啊,誰都得慣著你?”
幾天後,報社貼出通告:林風景因收受紅包,被行業除名。
敢於在風口浪尖頂風作案,扮演時代弄潮兒的林風景,就這樣倒在了沙灘上。
而我,親眼目睹這樣的變故,沒怎麼幸災樂禍,倒是生出幾分倦怠之感,似乎,記者這個行業,不是那麼適合我。
加上宋哲皓的因素,再結合我在報社的極高知名度,我暗想,這生活都市報,恐怕不是我的久留之地。
適逢報業集團大整改,宋哲皓被整改到一份新報紙去了。
整改結果確定的那天,他約我出去散步。
兩旁都是芙蓉樹,涼風習習,心曠神怡。和宋哲皓在這樣的環境,這樣的心情裏相處,還是頭一次,卻也是最後一次。
產生了一些憂傷文藝的對話記錄。
然後他說:“林風景有一個強勢的後台,這回要不是非常時期,她也不會被執行得這麼徹底。”
我茫然道:“強勢後台?什麼意思?就因為我不過說了句實話,那個後台就要給我穿小鞋嗎?”
他笑笑:“你竟然能聯想到這一層,看來不是我想的那麼笨嘛。”
我:……
他又說:“世道是艱險的。蒼寶,我很想好好護著你,讓你可以一直剽悍下去,勇敢無懼,可我沒有機會了。”
我繼續:……
他又說:“我明天就要去新報社上任了,如果這邊真的出現對你不利的狀況,我擔心你應付不來。你的性格,不適合做記者,不如試試雜誌編輯,跟社會直接接觸得少些,衝突也少些。”
我望著他:“你這是委婉地,在向我推薦工作?”
他笑笑:“我們正走在跟你的新上司會麵的路上,是一家少女雜誌,很出名,薪水也不錯,老板是我朋友,你要是不願意,我們繼續往回散步。”
我覺得我很感動。
宋哲皓,這個我敬仰的老帥哥,我什麼都沒有為他做過,他卻為我做了這麼多。
正式與宋哲皓告別的時候,他說:“我會一直關注你的文字。有事可以打電話給我,沒事就別來騷擾我了,我這32歲高齡的心髒,經不起望梅止渴的誘惑刺激,我都差點為你晚節不保,好險好險!”
我擁抱了他。
他似乎輕輕觸摸了我的發絲。
這個擁抱,這個觸摸,無關風月,無關兒女情長。
新上司很厚道,不要我馬上上班,準許我好好享受最後的大學時光。
雖然準備走人,但當期的任務還是要做。和宋哲皓告別後,我直奔一個采訪。做完采訪回報社整理稿子,一直幹到夜裏9點,辦公室還剩兩個同事在加班。雖然是不同版麵,但平時也有接觸,有人提議一起去吃晚飯,的確,是晚飯,而不是夜宵。我們都同意了。
就在報社附近的魚頭火鍋店。
吃著聊著,氣氛就很放鬆了。
一個同事看著我,說:“陳蒼寶,我告訴一個情況,或許不該我說,你也會知道結果,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告訴你究竟怎麼回事……”
我停止吃喝,心裏一怔,望著他:“啥子情況?”
他說:“你轉見習的事單子,是宋總簽字送人事部的吧,但是人事部蓋章之後還要送總報業集團去審核,一般這都是走過場,基本上沒有通不過的……但是你的……”
我已經猜到了,心裏狠狠一震,喝了一大口啤酒,問:“沒通過?因為什麼?林風景?”
他說:“也許吧,我也隻是聽說熟人說的,也不一定,下周一會正式公布轉見習人員名單。”
沒等到周一,我就遞交了辭職信。
遞辭職信的時候,我就在新來的副總的辦公桌上,看到了準備公布見習人員名單,沒有我的名字。
我微微一笑,禮貌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