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倒的瞬間,徐慎之落淚了,林靈素當初駕鶴之時,整個人的生命力在瞬間耗盡,血肉殆盡,變成了一具皮包骨,因此他的屍身風化的很快,隻剩下了一具骷髏骨頭。
哭了片刻,徐慎之擦去眼淚,脫下了身上的道袍,將林靈素的遺蛻包裹好,順帶著將林靈素生前戴的那頂蓮花冠收起。
按照禮數,晚輩不得觸碰前輩屍骸,但林靈素暴屍荒野已經有大半年,徐慎之便沒有按照規矩行事。
抱著林靈素遺蛻,徐慎之火速回返汴梁城,此時天色已晚,回到客棧之後,店小二見他懷中抱著什麼,便殷勤上前想要幫忙,得看清那是一具森白的骷髏骨時,頓時駭得魂不附體。
“與我開一間上房。”徐慎之沉聲說道。
“是是是。”店小二連連點頭,慌忙帶他上樓。
到得房中,徐慎之再道:“去備文房四寶來。”
那店小二慌不迭地去了,片刻之後送來了文房四寶。
見那店小二一臉恐懼的表情,徐慎之擺了擺手讓他下去,那店小二如蒙大赦,轉身跑出了房門,跑得有些急了,腳尖掛在了門檻上,直直的跌了一跤,心中更加害怕,慌忙爬了出去。
徐慎之再度悲傷起來,雖然金人當初攻占了汴梁,但城中的百姓,多數還是原來的那些人,當初林靈素為保汴京百姓免遭毒害,才不得已作法請神,最後招致天譴。
而今,這店小二看到林靈素的遺蛻,隻有恐懼。
關上了房門,徐慎之強忍著心中的傷痛,提筆在那疊白淨的宣紙上書寫《借法乾坤》上部。
半部道書,隻記載了土遁術、地行術、馭雷術、撒豆成兵四門法術,字數不多,徐慎之很快寫完,最後折疊起來,收入了懷中。
翌日天明,雄庫魯推開了房門,在門口喊道:“你不是要辦事嗎?趕緊走!”
“跟我去趟永嘉。”徐慎之說道。
“永嘉,那裏已經是大宋境內。”雄庫魯皺起了眉頭。
“如果我現在要跑,你攔不住我,汴梁現在雖屬金國,但你要調兵的話,一時半會兒是不能的。”徐慎之抬頭直視雄庫魯。
“你去永嘉做什麼?”雄庫魯皺眉問道。
徐慎之轉過了身,看著窗上的那具白骨道:“去安葬我師父。”
雄庫魯此前一直沒有注意床上之物,經徐慎之這麼一說,才發現床榻上擺放著一具骷髏。
“他是林靈素?”雄庫魯有些詫異。
徐慎之聞言心中再悲,悲傷之餘又生出了怒火,扭頭看著雄庫魯道:“若不是你當初以薩滿巫術驅使數千異類魂魄附身於人,我師父也不會折光壽數。若不是左千秋當日攔我去路,他老人家的也不會暴屍荒野大半年時間。”
察覺到徐慎之語氣中的森然寒意,雄庫魯沒有再接話,徐慎之此時的情緒處於一種波動狀態,他很難保證自己的話是否會徹底激怒徐慎之,令徐慎之動手殺他。
沉默了半晌,徐慎之壓製住了心中的怒火與悲傷,衝雄庫魯道:“你在這裏等我。”
雄庫魯下默然點頭,徐慎之已然掠出房門,再出客棧,隨即上街。
由於身上所穿的道袍用來包裹林靈素的遺蛻,徐慎之急需一件道袍。
城中有不少做衣服的鋪子,徐慎之進入其中一家鋪子,說明了道袍尺寸大小與樣式,店主欣然答應。
不過道袍的上需要繡陰陽八卦圖,需要花費點時間,因此那店主叫徐慎之再等三天。
回到客棧,徐慎之叫雄庫魯去休息,自己一個人守著林靈素的遺蛻。
雖然眼前的隻是一具森森白骨,但徐慎之的腦海裏全是他生前的容貌與聲音。
他記得最清楚的是,自己當年和韓興仁逃下臥牛山時,林靈素從王宗意手中救下他的那一幕,隨後便是帶他們二人離開臥牛山,贈他半部道書。
再見林靈素時,是妖道郭京作祟的時候,林靈素以雷法滅殺郭京元神,以撒豆成兵之法抵禦金兵……
腦海裏閃過以往的種種,徐慎之再次忍不住落淚,客觀的說,林靈素並不是個好人,但那是他的授業恩師,林靈素授予他道門最高的上清籙,贈他半部道書,授他神霄派三冊法術秘籍,如此恩情,永世難忘。
然而林靈素死了,隻剩下一堆白骨,與其生前所戴的一頂蓮花冠。
許久之後,徐慎之止住了哭聲,揩去了淚水,盤坐念經。
林靈素已經故去,其靈魂此時恐怕已經重生投胎,誦經超度並沒有多大實際意義,徐慎之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自己是道人,林靈素也是道人,誦經來哀悼林靈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