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許淮來說,妻兒的出現,就是他命裏的曙光,是牽引著他從許家那個黑暗的地方爬出來的動力。
脫離許家,並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早在許淮真正接觸許家內部起,便發下毒誓,這輩子,靈魂便賣與了許家,若是背叛,將永世不得超生。
見過了太多光怪陸離的事件,便對誓言這種東西愈發的膽寒。
與許家人而言,入門的毒誓,沒有人敢有這個勇氣違背,這也是許家這些年來固若金湯的根本原因。
許淮在遇見妻子之前,也曾堅定的認為,他這輩子就要和許家共同牽扯到入地獄的那一天了。
但老天爺似乎終於眷顧他一回,在他漫漫生命中,總算有了一個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存在。
後來的許淮才明白,許家的毒誓不是沒人敢破,而是沒有出現讓他們輕視生死的人。
妻兒,對於許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至此,江采也總算能夠理解,方才他敢對容湛提出那樣冒險要求的行為了。
而關於許家,這個神秘的如同黑霧一般的存在,也逐漸被剝去一層外衣,慢慢的,將要露出它原本的形態。
對於許家的解釋,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
本就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她江采都能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未來,這樣一想,似乎什麼都能接受了。
“關於許家,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了。”
像是將過去三十多年的時光重新走了一遍,許淮長長的舒出口氣,也不知是釋懷,還是感慨。
他對容湛這般說道,後者沒有再步步緊逼。
容湛的眸光閃爍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後,他擺了擺手,淡淡道:“你且在客棧住下,若有問題,隻管跟李瑾說。”
李瑾順勢上前一步,對許淮點了點頭。
這般和氣的容湛,倒是江采不曾見過的。
她看他看的入神,連他又問了許淮一句什麼都沒聽清,隻來得及聽到許淮回道:“是許禎靈。”
這個名字引來容湛微微皺眉,但也僅此一瞬間,便見他無聲上樓。
如此反常的行為,頓時將江采的好奇因子勾了出來,她咬了咬唇瓣,隨後拎起裙擺,也跟著蹬蹬上樓。
容湛還未走到屋內,江采快他一步攔下他。
“什麼許禎靈?”
對方沒有立刻回答,隻一雙淺色的眸子靜靜的落在她身上,帶著一絲不做掩藏的戲謔笑意。
“阿采感興趣?”
江采被他盯得渾身不舒坦,眼神飄忽了下又很快定下,故意揚了聲調道:“本宮是西涼的帝姬,了解一下民情也不行?”
容湛點點頭:“行。”
“不過此事你還是別摻和進來,太危險。”
先前的不適在這一瞬間淡化,江采緩緩壓下眉心,沉聲道:“再危險,這也是我西涼的事情,倒是皇上您,有這閑工夫管別人家的國事,不如多花點心思在自己國家上,省的落下個不務正業的壞名聲。”
容湛抿唇不語,這回江采的怨氣倒被吊出來了,她話鋒一轉,說出的話意味不明。
“不過按照皇上謹慎的性子,這壞名聲定然是不可能落下的了,指不定又有哪個可憐的倒黴蛋背了黑鍋。”
江采抱怨完,繼續問下去的興致也沒了,懨懨的掃他一眼,轉身下樓。
容湛眉眼微垂,細長的碎發下,隱約一個欣慰的弧度。
若是江采見到他此時的表情,定會腹誹一句神經病。
哪兒有被嘲諷了,還笑的這般沒心沒肺的?
容湛心情甚好,李瑾安頓好許淮後過來,見到的便是他眉眼含笑的模樣,難得的也跟著鬆了口氣。
許久沒見到主子這般愉悅了,上一次見他眉開眼笑,還是半年前娘娘在宮裏時。
“主子,接下來怎麼做?”
李瑾感慨片刻,找回正題。
彼時,容湛已然收了笑意,淡聲回應:“先讓他在此住下,許家已經知道我們來了,怕是坐不住了,且守株待兔罷。”
李瑾低頭應下後,便悄無聲息的守在其身後。
容湛負手而立,站在二樓窗前。
昨夜的一場大雪將整個角西都埋藏在雪白之下,今年的雪出奇的大,許是不同往年的稀疏雪花,相比起還沒落地就已經融化的雪,今年這一場鵝毛大雪,著實點燃了角西百姓的心。
故而,天氣雖寒冷,街道上卻熱鬧一片。
街上小販的販賣聲與行人的嬉笑聲彙成一條無形的線。
喧囂中,倒是客棧生出一絲絲與世隔絕的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