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禎靈話音落地,許淮已然從人群中走出。
時至今日,江采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她之前在許淮眼底所看到的種種情緒,代表是什麼。
興許,在這客棧的幾日,已經是他人生中最後的一段時光。
許禎靈對許淮的出現表現的沒多少詫異,似乎早就猜到這樣的結果,倒也安穩接受了。
被人簇擁著出了客棧的許淮,出門時又回頭看了一眼客棧三樓的方向。
江采透過窗戶看到他視線所及之處,了然,那是他的妻兒所居住的房間。
“你答應了許淮什麼?”
人都走淨後,江采問道。
正欲轉身的容湛腳步微頓,隨後不隱瞞的道:“保證他妻兒的安危,保證他們可以死得其所。”
不是保證可以一世無憂,而是能死得其所。
不得不承認,容湛與許淮都是極為現實的人。
許淮用自己的生命開出條件,他用他的死於非命換來妻兒的死得其所。
老天總是喜歡開這樣的玩笑,分明到了可以盡享天倫之樂的年紀,偏偏給人安排一個老無所依。
“如果不出意外,許家將回歸京城,明日,你便回去罷。”
容湛看著她說道,江采想都沒想的反問:“那你呢?”
尾音還在空氣中飄著,相視的兩人卻都一僵。
江采渾身拘束,未等容湛回應,折身進屋,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分明阻斷了他的視線,可那種被他盯得渾身發燙的感覺卻遲遲沒有消散。
江采不斷的拍著胸口,做著深呼吸。
“我將這邊的事情都處理完了,便回。”
本以為不會得到的回答突然在門外響起,宛若電流一般,江采整個人一個哆嗦,她咬了咬唇,衝著門框便狠狠一踹。
門的顫動即便是在屋外的容湛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他扶了扶額,好死不死的又來了一句:“門無罪,別折磨它了。”
他說完就走,獨留江采在原地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她恨的不是旁人,是管不住的自己的那顆心!
月亮悄悄爬上樹梢,將屋內照的通亮,被自己氣的不輕的江采悶頭大睡。
而此時她的隔壁卻一反常態的燭光搖曳,容湛收起在她麵前的玩笑姿態,眉眼壓得低低的,通身氣勢混重。
“許淮被如何處置了?”
低若琴弦的聲音驟然響起,李瑾站在一旁,麵色凝重:“祭湖。”
這兩個字宛若石子,霎時間,落入他的眼波,驚起一層漣漪。
祭湖。
這是許家的一個傳統。
正如許淮的回憶中所敘述的那般,許家每執行一個術法,都需要人命做引子。
有時是一條,有時是十條,有時是一族。
許家有千萬種處置許淮的方法,卻偏偏選擇了祭湖,這不得不讓人多想。
許家,是不是又開啟了一個新的術法。
這術法又會需要多少條人命奠基?
這一切,對於今日而言,都是個未知數。
但是,唯一能確定的是,若是許家當真是開啟了新的術法,那這場術法絕對不簡單。
許淮作為許家的一員,這些年被魔鬼化,他的祭湖,遠遠高出一個普通人。
起點越高,許家的心思便越人膽寒。
容湛隱隱有種感覺,這一次許家的動作,與江采一定有所幹係。
分明一切還沒有絲毫的線索,可他就是能察覺到,就像是一種冥冥之中的牽引。
他來到角西,接觸許家,這一切,起因都是江采。
容湛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感覺,上一次出現時,正是江采體內蠱毒毒發生命危在旦夕之際。
那次他能在西涼拿回她的解藥,那麼這一次,就一定會趕在危險來臨之前,將一切化解。
“主子,許家那口湖水,當真是邪門的很……”
從跟蹤許淮回來開始,李瑾的麵色便一直不太好,此時終於按捺不住說出來,喉嚨裏翻滾著汙濁之物。
容湛看他一眼,淡淡道:“許家有這樣的一口湖,不足為奇,你確定許淮的話了麼,現如今當家做主的,真是許禎靈?”
提及這個話題,李瑾臉色微變,他肅然道:“非也。”
“許淮已經五年沒有回許家了,他對於如今的許家內部消息,還停留在五年前,五年前,許家家主去世,許家大大小小的事務便都落在了許禎靈身上,可這都是許家給外人造成的假象,真相是,許慎沒死。”
許慎詐死五年,這五年裏他的行蹤被完全從這個世界抹去,沒人有知道他做了什麼,經曆了什麼。
容湛抓到了重點,正是他查許家這些天一直遺忘的一點。
許慎。
怪不得他查了這麼久,始終沒什麼進展,原來是方向放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