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哪裏話,”尹天啟笑語春風,“朕當以為皇叔鎮守邊疆定無暇參宴,誰想在壽宴收到提祝的賀禮,朕喜之不及怎會怪罪?”說完,他引了其入坐,宮人奉上貢茶,眸啟彎弧,複而續言,“皇叔一路舟車勞頓,又難得回來一次,得多呆些時日才好,權當陪朕。”
尹顥坤緩緩入座,正襟,聞言方才釋顏,應道:“既然皇上說了,那臣恭敬不如從命。就多待些日子,等皇上想我離開我再離開。”
尹天啟拂杯聲悠悠而道:“誒,皇叔這話,怎叫朕想你離就你就離開,這皇宮本就是你的家,這麼些年要不是為駐守邊塞,又怎會讓皇叔遠離京城?”他說著,忽思一念,複又唇揚,“好在如今邊城穩固,皇叔此番自是想呆多久就呆多久。”
尹顥坤聞此言心下明了,然聖顏難測,而這話幾分真?斂了心思,認真回道:“邊城穩固,是倚仗聖上天威。倒是離京幾載,此次回京,京都繁華更勝從前。”
“沒有皇叔鎮守邊疆,朕又何能專心治理朝政?”尹天啟身偏笑覷,“若說這京都繁華,皇叔亦功不可沒,”忽怔,似而想起一事,試探而詢問,“皇叔隻一人回京?”
“亦有仆從幾人,”尹顥坤手把茶杯,漸溫,聞言笑道,卻是眸中微明,“隻是回了定王府,才覺幾多蕭瑟啊。”
“那何不把定王妃一並接進京城?把王妃一人置在邊疆之地,皇叔也不怕思念篤甚,”尹天啟笑若盎然,“這定王府,朕可是早差人打理妥當,皇叔如還有需要盡管開口言提。”
“王妃她身體抱恙,一路長途跋涉,我怕她吃不消,便將其留在了西北。”尹顥坤麵色略顯憂心惋歎,稍時微釋。
“等王妃身子好些,便接來京城吧,到底西北不如京都好休養,”尹天啟麵色關慽,眉複展,“皇叔,朕前些日子喜得麟兒,可願一同去看看?”
“應當前去,應當前去。”尹顥坤朗笑回後言,隨後兩人同行,談笑風生,直到夜深,他才辭別而去。
三日後,趙淩淵出了郡主府,心裏盤算著,打那皇叔回京之後便一直想著尋覓一個時間前往拜會,對於這位戰功顯赫的鎮國將軍印象算不上深,兒時隻是見過幾次,但聽人言,其棋藝相當精湛。
馬車進行得並不快,趙淩淵刻意讓人緩了速,等馬夫勒馬停車,掀開車簾“定王府”三字入目,略作一陣思索,方才下車。
侍女琉煙先一步通報過王府內管事,趙淩淵雙足沾地之際,年愈中旬的管事早已於府門外等候,由那管事一路領著路,穿廳過廊,卻不是帶至會客之處,而是園中以黑白棋子為綴的涼亭。
趙淩淵淺笑喚道:“皇叔……”而她心中忽地想著,自己平時下棋的心境,黑與白,那小小的一枚,所蘊的有時卻是沉重。
尹顥坤麵見聖上之後,便是一直待於這定王府,多留幾日歇養身心,無非是說得好聽。
棋亭,僅尹顥坤自己一人,入耳的就是落子擲地的聲響。黑白交縱,人生如棋。他撚白子在手,行粘步與黑子;接著,撚黑子在手,迂回躲閃之勢。再精妙的棋步,卻是有一人控棋。
尹顥坤心靜之時,聞腳步踏來,隨之一聲皇叔,抬目望去,倒不是當初那個黃毛丫頭了,越發出落沉穩,抬手相邀,示意其坐於對麵。
趙淩淵方才聽落子之音不是很大,可在此靜謐之下卻是清晰異常,黑白交錯雖隻是一人落子精彩更甚兩人相搏,較起平日裏所見之人,眼前男子身上更多出一份沉穩之感,歲月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印記,聽聞久是羈旅生涯,可若隻看這表象怕是完全難以將其與軍隊沙場相聯係。
趙淩淵示意身後侍女琉煙稍退,與那一幹園中侍從一般站與亭外,與其對首而坐,忽而歉道:“當日壽宴來去匆匆,本該早一些就該拜謁皇叔的,可一直以來都有些事情,故就拖到今日,淩淵可有擾了皇叔下棋的興致?”她靜觀,他執棋於手,那落子不慢,可每一步都走得精妙,可見其才思。
“沒有的事,我倒是還在想,你這個小丫頭何時會來,”尹顥坤落下白子,閑間抬頭,一雙利眸倒是帶了分笑意,“如何,陪皇叔下一局?”
趙淩淵聆其語,觀那棋盤走勢,倒是黑白不相讓之局,輕點螓首而笑曰:“好啊,隻是淩淵的棋藝有限,不若皇叔這般精湛,怕不能使皇叔盡興,”她原以為他會是個不苟言笑之人,但似乎出乎了些意料,那日的一卷邊界要塞圖,端是讓人記憶深刻。
趙淩淵於右手側棋盒內捏起黑子,思索一陣,一字落定,方問:“不知皇叔這次歸京會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