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紫娟一連說了這麼多,開始覺得有點口渴,淺笑後建議道:“宓若妹妹,邊走邊談,順道尋個歇腳之地,品下香茗潤下喉。”
納蘭宓若知她是佯怒,也跟著笑了,調侃道:“那我可得躲著哥哥了,免得哥哥罰我呀!我也這麼想過,但當初那些事怎麼也無法完全釋懷……還是那句話,聖心難測,誰知道他今日捧我們是不是另有打算?不過也罷,到底是已經淌了這趟渾水,也就不可能再從中抽身了。”
宓若本就走了不少路,此時喉中也是幹渴,便笑點頭,指向前方一棚子,提議道:“我看那處該是一茶棚吧,不如便在哪兒將就將就?雖不如茶樓的香醇,但這市井上的茶喝起來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雲紫娟笑逐顏開,伴其同行,回顧往昔,那些辛酸淚,今早已忘卻。她回過神,道出此時的心境:“難以釋懷的,畢竟已成過往,倒也不須再費心計較。當國有難,豈有袖手旁觀之理?若諸臣不忠,定是禍害萬年。但,若為平民,無人引薦,又怎能為民請命,或是赴戰沙場?”
“空有赤膽忠心,不如熱血沙場。毅軒勇挑重擔,嫂子曾有所悟。今雖歸隱江湖,閑雲野鶴,亦同毅軒護主衛國之心,未曾變遷,”雲紫娟挽其手臂,談笑間,蓮步已移至那茶棚,擇邊側落座,示意店家端來香茗,複又續言,“人生如茶,細品知味,有時也因人心情而異。”
納蘭宓若靜聆嫂嫂之言,亦讚同地點頭,隻是雖然明白這個道理,卻無法不擔心,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己這一怕,是不是太過了?
“國有難時自當赴沙場盡一己之力,這個我也不認為毅軒哥哥做錯了,隻是……”納蘭宓若頓了頓,方接道,“再入朝堂,嫂嫂就不無擔心嗎?其實偶爾我會想,為國效力,可是隻有入朝為官這一條路?朝堂之上許多事說得做不得,更有許多事不僅做不得更說不得,自古奸臣弄權、小人當道,殘害了不少忠良,大羲這樣的情況算少的,但到底還是不可能全無。何況這最主要的還是那位的心思,如今他似是信咱們,若是哪天他又不信了。”
納蘭宓若搖搖頭,已不知該如何接著說去,隨著嫂嫂入了茶棚坐下,待店家上了茶,路邊茶棚皆是那種大大的搪瓷碗,也不介意,端起便直接喝了,接著再說:“不過終究還是閑暇時才有心思品茗,若是愁苦,恐怕飲茶也如飲水一般無趣。”
雲紫娟憶幼時起,入瀾月,行走江湖,慣而隨遇而安,有種四海為家之瀟脫,而自元興七年科舉入仕後,人隨境而異,多了些顧慮,越發謹小慎微。然,不畏強權,必然易觸劍尖,忠言逆耳,往往引得殺身之禍。
“說不擔心,那也隻是自欺欺人罷了。吾亦江湖兒女,血肉之軀,縱使曾經誓死效忠朝廷,但如果可以選擇,所有傷痛皆代受,因為心中的他比自己重要。毅軒赴戰之初,牽掛著他的一切,祈盼著平安回來,但是,吾已非朝堂中人,恨又不能替他去戰,然,捫心自問,又以何能替換?雖說,為國效力,非入朝為官一路,因時而異,試想,若為平民,以何名義去領兵抗敵?”
“軍心士氣為重,以何證明去說服眾人?讓他們以命去博?相信他們的平民領袖實有才華。這點是難的,總會有人質疑,若有實才,為何還是平民?旁人自是不曉其中淵源。至於那‘上位’今又作何感想,難以揣摩,常言,‘君’無戲言,現在看來,戲言倒不怕,就怕他因某種誤解,發號施令,卻是他心中‘真言’了。”
“今日這茶,飲得恰是時候,遇了該遇的人,道了該說的事,總比憋在心裏卻欲言又止的好,著實一碗好茶,值啊!”
納蘭宓若覺得嫂嫂的話不無道理,沉思了許久,繼而笑笑,自嘲道:“瞧我,好不容易遇上了嫂嫂,偏說這些有的沒的。罷了,今日不談政事,反正不管怎樣,盡量做到毫無瑕疵讓人無話可說就好了。現下咱們還是喝喝茶,談些有趣的事吧!”
雲紫娟眸間晶瑩,淺笑不語,輕端茶碗,細飲入口,緩緩而下。對於她來說,入過朝堂的人,終得一番見解,今日且不論它是非對錯,暫且拋開。思此,她淺笑如往,泠音啟言:“那就不如談談今後,如何相夫教子?哈哈,嫂子也學下淑賢之德。省得他日有人嫌嫂子沒教養可就麻煩了也。”
此後,彼此長談,笑語不斷,直到夜靜更深,方才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