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杜月娥也不搭理她,一邊穿衣下床,一邊聽她說難聽的話,氣得渾身發抖。想到王堅的病,她的心裏更像刀紮似的難受,強忍住怒火,壓低了聲音說:“你以為我貪圖你家什麼?我隻是……”
外麵傳來孩子的哭聲,青苗不知孩子怎麼了,臨出門還回頭狠狠地說了一句:“人前我給你留個麵子,帥府不是你去的地方——”
青苗的話句句話戳中心窩,她走後杜月娥“砰”地關上房門,趴在床上嗚嗚大哭。
林鬆回到家裏,幫姐姐布置靈堂, 告訴她元帥喂不進藥,鼻飼也不行,隻有用熱敷和灌腸,要個女人貼身照顧才行。
林容跪在父母靈堂前哀哀哭告,這時進來一個吊唁的女人: 五旬年紀,容貌端莊,皮膚白皙,衣著華麗,裝扮得體。她把挽幛交給林容,又從衣袖裏拿出禮金、香燭、紙錢,跪在靈前舉哀哭悼。
禮儀完畢,女人這才自我介紹說是王立的母親。
林容認識王立,這小夥子機敏能幹,文武雙全,模樣也英俊,原來有一個氣度不凡的母親呢。看對方禮物不輕,又這樣雍容大度,便請到後麵看茶,繼續說話。林容這才知道王夫人是青苗姨媽,於是又把她侄女兒誇了一頓,然後責怪青苗,不該把自己娘家的事情告訴他人。
王立母親說:“不是青苗說的,今日黎明時分,我還在伺候元帥,就看見張將軍帶來一個戴孝的年輕大夫,想必是令弟……”
林容心裏咯噔了一下: 這女人,豈不是昨天夜裏都在元帥那裏嗎?男女授受不親,親家之間也不能越界呀。於是,隻得順水推舟道:“有勞王夫人了,你一定非常辛苦。”
“元帥也都是為我們操勞累病的,我不照顧誰照顧?誰讓我是他的前妻呢。”
聽到這裏,林容意外一驚: 王立的母親是元帥的前妻,王立豈不是元帥的兒子?她試探著說:“王夫人如果還念著舊情,能夠繼續去照顧元帥就好了!”
這句話說到杜月娥心坎兒上了,她的眼淚情不自禁流下來。“實不相瞞,我是懷著前夫的兒子跟著元帥的,他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就把我送到釣魚城上來了。一別二十多年,雙方都已淡漠。而今,他這個樣子了……我想陪護在他身邊,可別人以為我想貪圖他什麼似的,我馬上就要當祖母的人了,隻圖心安啊……”
聽她把前因後果講了一遍,林容對她有了幾分佩服了。“既然如此,王夫人是最適合陪伴元帥的人,如果他能夠清醒,你們還可以有破鏡重圓的那一天……”
月娥趕緊擺手道:“我哪有這樣的奢望?元帥如果真能轉危為安,我就功成身退,不會再去打擾他的。”
林容越發感動,送她出門時還說:“王夫人真是義薄雲天,我與老爺商議一下,想個兩全之策……”
因為孩子啼哭馬青苗把他抱了回來,恰好碰到鳳兒在找她,說還是王立母親去照顧元帥最好。青苗也沒想到,過去擺譜擺夠了的女人,居然也下得了身子。鳳兒把管家說的事情告訴了主子。
馬青苗找到老管家,管家把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全部說了一遍,最後說道:“少夫人,當初她收留你們,不是為了邀功請賞,的確是因為她對元帥有一份真情,為王家保存一脈。現在,我們要想老爺病好起來,還就是她照顧最合適哩。”
“還以為自己是女中丈夫呢,竟然是小肚雞腸……”青苗暗想,可才把杜月娥斥責了一頓,現在又要叫她來,怎麼說得出口啊。
於是,她帶著祭品,說是到張家吊唁,實際上是要林容出出主意。
一進門看到靈堂,馬青苗二話不說,跪下磕頭,想起父親也是被蒙古人砍死的,便大哭起來。
林容不知來人是燒別人的香,哭自己的事,反而誇她是真性情女子,陪著她哭了一場。而後拉到後堂反而勸她道:“人死如燈滅,眼前唯一能做的,讓瀕臨死亡的人好起來頤養天年……”此時,馬青苗見林鬆收拾好了正要去帥府,就問他元帥是否有救。
“有救,”林鬆毫不猶豫地回答,“上午,總算灌了湯藥進去,又做了熱敷,體溫稍稍恢複,脈象已經平穩……”
“那就辛苦大夫,治療好了元帥,我們怎麼答謝都行。”青苗迫不及待地打斷他的話。
林鬆低頭道:“少夫人,請原諒在下直言不諱,此病凶險,治好絕非一日之功。三分治,七分養,我不但需要一個助手照顧他,還得是一個貼心得力之人,晝夜不離身,衣不解帶地伺候才行。”
青苗想到的第一個人正是王立母親,卻擔心引狼入室,便說帥府有不少下人,讓大夫任意挑選。
林鬆搖頭道:“這是要真心付出的,還要讓元帥覺得是可親近的。一旦元帥稍微恢複知覺,他更需要人體貼照顧,還能陪著他說話,不斷喚醒他美好的記憶,讓他的意識慢慢蘇醒。”
弟弟走後,林容也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誰能耐得下性子,將他照顧得麵麵俱到?誰又能和元帥說幾句貼心話,慢慢喚醒他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