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雖然他把你丟到江裏了,又沒把你淹死,得饒人處且饒人。”鳳兒說。
“他們沒有淹死我,但是他們出賣了大宋的利益,蒙古明明打了敗仗,蒙哥都死了,勝利者卻去向失敗者投降,與忽必烈簽訂和約,表示願意稱臣,每年進貢二十萬兩銀子、二十萬匹絹啊。”安節痛心疾首道,“這都是民脂民膏,受罪的還不是老百姓?”
青苗也憤憤地說:“更可惡的是,他們騙你姑爺,說去下戰書,卻是去送降書,讓他來背黑鍋,國之大辱,人之大恥,比被殺了還難受。”
安節連連點頭道:“對,此仇不報,永世難忘,為國鋤奸,為民除害,不是為個人,我們報的是國仇家恨,除了缺耳朵的那個家夥,還有姓賈的那個東西,應該把他們都殺掉。”
火光閃耀,輝映著火堆邊一對年輕的夫妻,他們臉膛紅紅的,寫著滿臉的堅毅,鳳兒突然對他們充滿了敬佩,對主子的崇敬又多了幾分,隻是還有些犯愁:“人家高門貴府的,我們怎麼能找到他們?”
“是啊,我找了半個月了,禦街不讓人賣藝,宮殿更進不去,”王安節蹲在地上給兩個女人畫地圖,“賈似道和皇帝隔著西湖。聽到要上朝了,他隻要坐上船,用一根繩子拉著就可以過湖,走幾步就可以上朝。要見他,可能比見皇上都難。就是那缺了一隻耳朵的惠仲,後來我也一次都沒見到過,真是無處下手。”
青苗懊悔得拍自己腦袋,腸子都悔成十八節,她明明見到了惠仲卻被阮思聰放跑了,她恨阮思聰恨得牙癢癢。
鳳兒把在王堅書房窗外聽到的話告訴他們,說阮思聰變了,怕賈似道,怕惠仲,還要抓捕青苗。
青苗憤憤地說:“死了張屠夫,不吃帶毛豬,我就不信阮思聰不出麵,我們就找不到惠仲。一開始我以為,他們嫉妒釣魚城來的人,因為我們是真打死了蒙哥,而他們打跑忽必烈是假的,對父親這樣勞苦功高的功臣充滿了嫉妒,今天我才明白,還有你的原因。”
王安節沉重地點頭,說:“是的,因為我是唯一知道內情的外人,所以他們才要將我害死,殺人滅口,這當然會牽涉到父親。如果他們發現我沒有死,一定會加害他的,我隻能悄悄去見父親。”
“我們以前得到的消息是說你死了,而他們卻擔心你沒有死。而且你鄉音不改,隻要一張嘴說話,別人就知道你是四川人。不管你什麼時候去見父親,一露麵就會暴露,元帥也會受牽連的。”
“父親到了臨安,我不能不去請安,何況他大病時候我不在家,現在我知道他在此,居然不探視,連麵也不見一下,那真是不孝啊!說不定他在朝野,也能知道一些情況,我還要請示以後何去何從的。”
見姑爺要與她一起回去,鳳兒縱身而起,說自己先回去與巴全聯絡好。等更深夜靜的時候,不驚動任何人,她在裏麵警戒,巴全在外麵放哨,讓他們父子說說話,然後悄悄離開。
“我是不能回去的,鳳兒你又何必回去呢?”青苗道。
鳳兒卻說非回去不可。“我的東西還沒有拿出來呢,隻把小姐的東西帶出來了,還是從飯店裏偷來的。”
“我的包袱拿出來了?在哪裏?”青苗驚奇地問。
鳳兒到另一個叉洞裏,很快提了包袱出來。青苗接過包袱,責怪他道:“鳳兒拿進來的東西,你應該看見的呀,怎麼不說?”
安節憨厚地摸摸腦袋道:“她放哪裏,我也沒看,一激動給忘記了。”
“要是有被蓋,我們也不至於走光,讓人看笑話……”青苗耿耿於懷。
鳳兒連忙解釋:“我真的沒看,什麼都沒看見……打擾了你們的好事,你們今天晚上在山洞裏好好過一夜,明天晚上我再來接姑爺可好?”
青苗不理鳳兒,默默解開包袱,突然流下了眼淚:“這麼大冷的天,居然還打著赤腳,晚上連被蓋也沒有……”說著,在包袱裏找到她最想找的東西,拿出來,塞給丈夫。“你看看,我現在的手藝怎麼樣了?”
鳳兒見她拿出的是一雙鞋,嘖嘖稱讚:“我們小姐真是能文能武,女紅現在也練好了,你看看她給你做的鞋……”
就著火堆的亮光,安節接過鞋子端詳著,青色布麵的鞋幫,雪白千層底的鞋底,粗手摩挲著是那麼溫暖,心裏也暖洋洋的。他什麼話也不說,又往洞裏走了幾步,到水坑前把腳洗幹淨,套上鞋子。這鞋子包裹著他赤裸多日的腳,像是長上了厚厚的皮膚,從腳下溫暖到心窩,他低著頭支吾著:“謝謝老婆了……”
鳳兒側頭看去,安節的臉上帶著淚珠。“姑爺哭了嗎?”
安節怪鳳兒不識時務,低沉著聲音又對著青苗說:“我剛才洗了一下臉,去看父親,總要弄得幹淨點……不能隻看老婆不看父親。你若阻擋,就是不孝順的兒媳婦了……”
青苗甩甩腦袋,下了決定:“好嘛,那我們一起去。公不離婆,秤不離砣,你想把我甩了可不行。”
安節摟住妻子道:“好,我們一起走,公也舍不得離婆啊。但是你不能進去,就在外麵等著我。”
青苗想了想說:“我聽大夫說了,中風病人不能著急,不能生氣,不能大悲大喜。我們要做出格的事情,砍掉腦袋碗大個疤,自己死就是了,千萬不能牽連他老人家。你父親就是不近人情,他如果叫你不要殺他們,我們就不報仇了嗎?”
安節真是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便從火堆裏抽出一根鬆樹枝,舉著當火把,什麼也不說就走了。鳳兒回頭喊了一聲小姐,見她紋絲不動,又扭過頭去,趕緊跟著安節出了山洞,頭也不回地往山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