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昭佩將他扶好,然後一扯韁繩,隨便在一家客棧門前停了下來,然後拽著有些失神的少年下馬進了客棧,一直到兩人進了房間裏,少年這才猛然沮喪地呼出了一口氣,“你到底是誰?”
徐昭佩走到他對麵坐了下來,然後輕輕一笑,“你不記得了嗎?四年前在荊州江陵,你曾經收留過一個小娘子……”
少年的神情隨著她的話猛然間僵硬了起來,眼睛越瞪越大,眼底卻燃起了怒火一般,湧現出了複雜的帶著恨意的神色。
徐昭佩猛然間停住了話語,靜靜地看著他,隨即垂下了眼瞼,遮住了眸底的神色,“你這是想起來了?”
大段的沉默之後,少年終於開了口,聲音卻像是從牙縫裏一點點地擠出來一般,充滿憤恨,“我當然想起來了——”
徐昭佩當然聽出來他話語之中的強烈的情緒,卻隻是默不作聲地坐著,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等著他接下來的動作。
隻見他猛然間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其中蘊含著的憤怒和複雜濃烈得似乎想要將徐昭佩淹沒,“我怎麼敢忘了你?!”
徐昭佩挑了挑眉,“出什麼事了?”
她問的很認真,沒有因為他波動的情緒而失態,少年看著她一會兒,然後無力地坐了回去,眉宇間慢慢地浮起了無奈和輕嘲,以及對他自己的厭惡和自棄。
“我知道不能怪你,可是事情卻還是因為你而起的……”
他的聲音淡得像水,冷清而安靜,四年間發生的事情從他口中徐徐說出,像是在說著無關緊要之人的故事,而不是他切身發生過的事情,徐昭佩卻因為他的話,神色越發得冷凝了起來。
四年前因為他收留過徐昭佩一次,而且那個時候徐昭佩並沒有掃去痕跡,所以在雪月把她設計送去靜嚴寺之後,便已經找到了他,雪月威逼利誘他去湘東王蕭繹麵前作證,他們是在賊匪的追捕之下救出徐昭佩的,而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證明徐昭佩的失貞。
少年當然是不願意的,而且經此他也知道了徐昭佩的身份,並反過來威脅雪月,如果再欺人太甚,他就直接去找徐昭佩或者蕭繹說出實情。
當時徐昭佩還在靜嚴寺,所以雪月也隱隱有些顧忌,所以隻是懷恨在心,卻沒有太過放肆,隻是緊接著沒多久,傳來了徐昭佩被擄走的消息,這回雪月便再也沒有顧慮了,沒兩天就下了藥將他送離了江陵,而他一直到抵達目的地的時候,才知道是被送到了三皇子蕭綱的府上。
“蕭綱?”徐昭佩挑挑眉,有些意外,卻又似乎是在意料之中,“你的意思是雪月和三皇子勾結了?”
少年浮起一個譏諷的笑意,“難道不是嗎?就憑雪月一個侍女,能有那麼大的本事將我從江陵送出來?”
徐昭佩認真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暗暗歎了口氣,“往後你就跟著我吧。”
“跟著你?”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你以為我會感恩戴德了,如果不是你,我又何至於淪落之此,你大概是不知道這麼幾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吧,我差不多每天都在想,那個時候我為什麼要開門,為什麼要將你帶回家!”
他有些失控地低吼著,看著徐昭佩靜靜地看著他的目光,忍不住移開了目光,眼圈倏地紅了,聲音微微顫抖了起來,“她們說你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高興極了,我……”
“別說了。”徐昭佩抬手阻止了他,張嘴剛要說些什麼,突然間麵色一變,隨即身形猛然一竄,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手已經同時打翻了桌上的油燈。
隨即拽著少年迅速退到了牆角。
屋裏的光亮一滅,外麵就顯得明亮了起來,幾個暗色的黑影見狀也明白自己是被屋裏的人發現了,隻是在外躊躇了一會兒,便直接破開窗戶閃了進來。
空氣中無聲的一陣風,當先進來的人影已經悄無聲息地倒了下去,緊跟著的第二個也未能幸免,隻是第三個反應倒是很快,拉著第二個人影擋了一下,隨即身形沒入了黑暗之中。
徐昭佩無聲地勾了勾唇角,隻要來的不是蕭統,她大概也遇不到什麼敵手了,手指輕輕撚動,一根銀針已經朝黑暗的地方射了過去,輕微的呼吸一滯,隨即是衣料摩擦的聲音,很明顯是那個人影已經倒了下去。
而後麵還跟著的兩個人影,眼看著進去的三個人還沒來得及動手就已經折損,心裏也知道是碰上硬茬了,立刻想要悄悄遁走。
徐昭佩低哼一聲,一手抱起了少年的腰,另一手又射出兩個銀針,隨即也不管那滿地的屍體,直接帶著少年從樓上落到後院,牽了馬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