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亭軒的寡母錢氏,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
梳著講究的烏髻,頭上一對銀簪子,暗紫色的長裙略過門檻,一陣風似地進來。
若沒有前世遭遇,寧君瑟一定也天真地相信,她是個寡淡又善良的人。獨自帶著兒子過活,陸亭軒爭氣,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是穀雨鎮公認的寒門貴子。
好一對外滑內毒的母子。
前世,寧君瑟沒了娘,堂叔又欺負她,錢氏站出來主持公道,讓陸亭軒匆匆布置了間婚房將她娶回去。連拜堂都免了,更別說花轎喜宴,可她心裏還是無比感激。
夫家替她守住了母親留給她的嫁妝,一棟七進七出的宅子,以及兩間紅火的胭脂鋪子。
狼子野心,呸。
寧君瑟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伯母好。”
“蓁蓁又長高了。”錢氏熱情地拉起她的手,滿臉堆笑,心裏卻有些犯嘀咕,今天這孩子怎麼了,恁地不親熱?
“伯母坐。”寧君瑟微微一笑,起身讓坐,伺機掙開她的手。
嫌得慌。
她本是個沒有什麼城府機心之人,奈何吃一塹長一智,也學會些虛與委蛇的生存技能。且看人家如何表演吧。
“蓁蓁真懂事啊!”錢氏臉上重新綻放出笑容,連旁邊的桃膠都騙過去,笑嘻嘻道:“錢家太太客氣,鄰裏鄰居的,您有空多來坐坐,與咱們夫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連丫頭也這般伶俐。”同是誇讚的話,讓如今的寧君瑟聽來,卻多了幾分嫉妒之意。
“伯母喝茶。”寧君瑟在一旁笑嗬嗬。
“嗯,好好——”到底是孩子,錢氏心想。從懷裏掏出一包油紙包裹的物件,獻寶似的遞到她跟前:“蓁蓁快嚐嚐,伯母專門給你買的,你愛吃的藕粉桂花糕。來嚐嚐——”
寧君瑟笑著飲茶不接。
倒是旁邊的桃膠反應快,一把接過來客氣道:“又讓您破費!姑娘剛吃過早點,這會子飽著咧!”
“噢——瞧我老糊塗了。蓁蓁,你娘呢?”
“她去上香了。”寧君瑟一臉天真地答。
錢氏越看越滿意:“菩薩拜得多才好咧,怪不得我們蓁蓁這麼好命!對了,後日中秋節,伯母做你最愛吃的蟹黃豆花,蓁蓁跟娘親一起來可好?你亭軒哥哥也回來哦。”
原來是為這個。
寧君瑟偏著頭,眸子裏閃著泠泠冷光。前世就是中秋節,陸家請她們母女過去吃飯,錢氏也不知從哪裏弄來兩大盤子大閘蟹,還有桂花酒,哄得她娘兒倆高興了,趁機提出結兩家之好。
舒氏瞅瞅女兒,後者害羞地躲在一邊不說話。小手指卻在桌子底下扣了扣母親手板心,意思是同意。舒氏瞧了瞧陸亭軒,少年有成,又生得一表人才,母女倆處事乖覺,難得比鄰而居……
陸家是窮了點,可亭軒這孩子是個有誌向的,關鍵對女兒上心。舒氏點頭。
“蓁蓁?”
“我想先問問娘親,伯母。”十二歲的小姑娘昂起頭,模樣嬌憨地道。
“應當的,應當的。”錢氏笑眯眯地伸手去摸她額頭,後者假裝低頭吹蓋碗中茶葉,避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