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來,周蘅與父母其實真正意義上聚少離多。
“不怕你笑話,我和早早的媽媽沒少吵過架,她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她,處處幹淨地一根頭發絲都容忍不了的人,我經常說她,心眼能大到哪裏去。明明和孩子聚在一起的時間少,她還每次見到孩子惡狠狠地要說幾句,季舒那個性子啊,不知道隨誰,跟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得虧仲齊那個慢性子能製得住她。”
外婆說起自己的兒女,一改慈眉善目的樣貌,表示看他們,哪哪都不對付。
“無論季舒承不承認,我都比她了解她的閨女。早早別看她不怎麼蹦騰,其實骨子裏和她爹一樣,有認知有主見,可是她的主見又不像她爹那麼穩重,她缺一個能時常在她身邊提點她的人,也缺一個能處處周到妥帖的人。”
當然,外婆說這些,也不是全然認同駱朝安。
凡事講緣分,更要看人心。
歲久見人心。
……
湖畔庭院深深,水光瀲灩,空穀撲來陣陣涼風,沁入骨子裏的適意。
駱朝安替老太太和陳姨擱下行李,陳姨四下打量這純中式庭院小屋,客套地說,今天是跟著老太太後麵沾光了。
這樣的房子,這樣的清幽,陳姨說,是她一輩子沒想過的安靜。
陳姨的事,周蘅和駱朝安說過,早年陳姨嫁為人婦,無奈身子不能生養,婆家鬧得厲害,就和丈夫離婚了。一個人孤孤單單地過了二十多年,在季家就待了有十五年了。
外婆拿她當半個閨女,也曾給她試著說個人家,陳姨自己不願意,周蘅告訴駱朝安,別看陳姨麵上溫婉與人為善,其實骨子裏很敏感甚至自卑,她們那個年代的女人,太把自己從屬感了,似乎不能生孩子,成了她的一個缺陷,殘疾一般的缺陷,這種婚姻觀念本身就是畸形的。
“你都說一輩子了,我豈不是老不死?”外婆打趣陳姨。
這一路過來,駱朝安的車算開得比較穩了,應老人要求,車窗天窗都開了,可是眼下外婆還是有些暈車後遺症,駱朝安扶外婆到外麵荷池邊上的涼亭透氣緩緩。
老人家嘴上讓陳姨不要妄自菲薄,可是沒在亭子裏坐上幾分鍾,就介懷地問駱朝安,她們這趟過來,是不是得花不少錢。
駱朝安和煦地笑,“千金難買我樂意,何況,這趟的花費遠遠沒有千金。外婆您如此信任我,這點錢讓我替周蘅跟您盡孝,已經便宜我了。”
“這話給早早她爹聽見了,他未必歡喜。以後在他麵前,別說討巧的話,他不吃那套。”外婆指點駱朝安。
駱朝安摸摸鼻尖,難得赧然的神色,原來老太太一直很清明,她知曉駱朝安一直在討巧老人家。
清泉地這片中式宅院都是不對散客checkin,隻接受內部會員認定,這裏依山傍水,僻靜清幽,很多人來這裏躲喧囂,閉關寫稿,更有很多有錢人家包下個半年甚至常住,給家裏長者將養調理,冬夏都是安所。
駱朝安給老太太辦理好入住,特意叮囑安排膳食出行的管家,注意讓特護每天早晚給老太太量試血壓,任何情況隨時與他聯係。
外婆入住的頭一個周末,周蘅陪著她們住了一晚,深夜,周蘅睡不著,涼涼夜色裏,她倚在落地窗邊上,能看到有些客人在湖邊棧道最深處夜釣,風吹皺地湖麵,像散亂開的深色錦緞。
周蘅下意識想到了一個詞,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