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換她“嗯”了一聲,低著頭小口地喝粥,再不好意思看他……

紀雪就這樣搬了回來。

那個晚上,到了臨睡的時候,看著她進了房門,他心中,竟有些淡淡的失落,獨自坐在客廳,又看了許久的電影。

夜深了,他起身回房,可就這時,她的房門開了,她站在那裏,微微垂著眼瞼,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動不動。

他們就這樣麵對麵地站著,最後說不清,是誰主動踏出的第一步,但最終的最終,他們還是一起進了主臥,宿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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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他們正式開始了**生活,誰也不提未來,就這樣在一起。

白天,他不去公司,她也哪兒都不去,兩個人呆在家裏,一個看書,一個看電視,互不幹擾。

可他原本焦躁不安的心,卻在這樣平淡的氣氛裏,一天一天,漸漸安定。

這天,陳劍突然打電話來,說有人願意出正常的價錢買山莊。

“是嗎?”齊禛訝然反問。

“不過……”陳劍吞吞吐吐,遲疑地不敢往下說。

齊禛一怔之下,驀地反應過來,眼神頓時沉了下來:“是不是陸正南?”

陳劍隻得回答說是。

“告訴他,不賣,我寧可把莊子燒了,也不賣給他。”他的語氣凶狠,原本在窗邊曬太陽的紀雪,轉過身來看他,逆著光,眸子出奇地黑。

他並未察覺,吼完便掛斷了電話,在屋裏來回踱步,神情憤怒。

“陸正南……就是你的那個情敵嗎?”紀雪的聲音,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猛地停下。

“你被鬥得這麼慘,也是因為那段感情嗎?”紀雪卻並未停止,繼續追問下去。

“你別問了。”他強壓著情緒,回答了這一句,就想進書房。

可她卻走了過來,硬是拉住了他,仰著頭直視他:“為什麼不能問呢?”

“我說了不要問了。”他再也忍不住,語氣煩躁。

“我就是要問。”紀雪執拗地梗著脖子,眼睛裏閃動著怒火:“你不就是一直陷在那裏麵出不來嗎?你以前收留我,也是因為我長得像那個初曉,對不對?人家都結婚了,懷孕了,你還死抓著過去的感情不放,齊禛,你是男人嗎?怎麼這麼拿得起放不下?”

齊禛被她罵得無言以對,隻想掙脫她進書房,卻又怕力氣太大傷了她,不得不僵著不動,但唇已抿緊,顯示出內心的憤怒。

“想對我發火是吧?你發啊!”紀雪毫不畏懼,甚至帶著挑釁:“齊禛,我回來,是要你把我當做紀雪來愛,不要再當做任何人,我不管你以前怎麼樣,但以後必須這樣!你窮了老了破產了都行,我不在乎,可你隻能愛我,以後就隻能愛我一個人!”

她如此蠻橫,如此不講理,可不知為什麼,卻有股暖流,從他心底的隱秘處湧出,漸漸泛開,開始融化那些本以為會萬年不化的冰雪。

“小雪……”他歎息著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而接下裏的話都被堵在了口中——她踮起腳,吻住了他。

同樣凶猛的吻,但這一次,是她做主導。

他在她的吻裏,心中的冰雪,融化得更快,轉眼如春……

次日,齊禛和陸正南在會所見麵。

當兩人坐下,很長的時間裏,誰也沒有說話。

今天又是大雨天,會所的玻璃外牆,依舊是水流蜿蜒。

“又過了一年了。”陸正南忽然開口。

齊禛一怔。

“想一想也快,這人生忽忽悠悠,就過了一半兒了。”陸正南睨了睨他:“是吧三哥?”

齊禛沒有接話,兀自看著窗外。

“好了十多年,鬧了十多年,要上外頭說去,夫妻也不比我們的關係深厚。”陸正南的桃花眼一飄,很有幾分妖孽氣。

饒是深沉如齊禛,此時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正經點成不?”

他哈哈一笑:“哎呀三哥,你這也太沒幽默感了,我記著你小時候不這樣兒啊,那時候比賽**小姑娘,你比我本事都強。”

那些往事,很久遠,可驀然被挑起來,心中還是會有種淡淡的溫暖,可轉眼間,又生出些傷感,物是人非啊。

“三哥,”陸正南忽而斂了神色,輕輕地歎了口氣:“咱不鬥了,好嗎?”

“這是對失敗者的憐憫?”齊禛挑眉反問。

“我也敗過。”陸正南笑笑:“人生在世,誰能當常勝將軍?敗了又怎麼樣?”

“你現在能說這話,是因為贏的是你。”齊禛的語氣,依舊生硬,可眼底,卻閃過莫名的情緒。

“我欠你的,你欠我的,或者就全當都是我一個人欠的吧,咱們這輩子總歸算不清了,幹脆別算了,都安安生生地過完後麵的幾十年,下輩子要能遇上再算成不成?”陸正南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苦短啊三哥,為了置氣總活得不痛快,當真不值。”

齊禛心中震動,卻始終默然。

陸正南也沒再說話,跟他一起看了陣雨,拿出份合同推到他麵前:“我擬了個草稿,你回頭看看,有什麼覺得不合適的,我們再商量。”

說完他便站起身來:“那我就先走了,對了,初曉說,你後麵要有空,去看看米粒兒,那孩子其實*想你的。”

齊禛放在桌沿上的指尖,猛地一顫。

陸正南的手,在他肩上按了按,隨即鬆開,徑自離去。

齊禛獨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裏,聽著雨聲,眼神空茫……

陸正南的那份合同,對目前的齊禛來說,條件很好,按市價買賣,然後全麵接手,延續之前的管理,員工安置等一係列後續問題,都無需他再操心。

齊禛明白,陸正南是真的在幫他,即使經曆了這麼多事之後,陸正南依舊選擇了在最後關頭拉他一把,而不是如他當初一般,把對方往沼澤裏死踩,隻怕不沒頂。

這份情誼,夠了。

他的確不能隻記得別人欠自己的,忘了自己也欠別人的。

算不清,就不算了吧,這輩子,下輩子,都一筆勾銷。

齊禛利索地簽合同,辦交接,將曾經的正南山莊,再重新交還到陸正南手上。

公司其他的業務,也該清償的清償,該結算的結算。至於秦悅,他也按照她入股占總資金的比例,從餘款中拿了同樣比例的錢給她。

她盡管不甘心,但也知道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不敢再多要。

而這個城市,現在也已經徹底沒了她的立身之地,所以迅速賣了房子,拿著錢回了東北老家。

她離開了,齊禛也同樣即將離開。

不是逃避,而是如紀雪所說,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人生。

這樣很好。他現在,也有人陪伴了,無論貧窮富貴,那個人都答應陪在他身邊。

再不孤單。

臨行的前一天,他去了雲水閣。

到的時候,葉初曉和米粒兒,正在花園裏玩。

當發現齊禛的到來,原本在跳格子的米粒兒停下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葉初曉也隨之看見了齊禛,神情微怔,隨即輕輕**她的頭:“爸爸來了,快過去。”

米粒兒抬起眼看她,她柔和地注視著米粒兒,她知道,其實這個孩子,還是愛齊禛的。說齊禛是壞人的那個晚上,米粒兒悄悄地哭過,她進房間時,看見米粒兒熟睡的臉上,還有淚痕。

米粒兒依舊沒動,小小的身體,卻已繃緊。

齊禛緩緩地走過來,在她麵前蹲**,和她平視,聲音低沉:“寶寶,對不起,爸爸以前……讓你失望了。”

一滴晶瑩的淚,在米粒兒眼中打個了轉兒,滴落下來,但她仍抿緊了唇不說話。

齊禛抱住了她,輕輕地拍她的背,那一刻,或許是夕陽太濃,他的眼角,也似有水光在折射。

“爸爸要走了。”他的話,讓米粒兒一顫,脫口問道:“你去哪?”

他的眸中,閃過欣慰,抵著米粒兒的額:“寶寶,不管爸爸去哪兒,心裏都會一直記掛著你。”

米粒兒的手,終於抬起來,環住了他的脖子,哽咽著問:“那你還會不會回來看我?”

“會,當然會,我隻要有空,就會回來看你,等你放寒暑假,爸爸也會回來接你過去玩。”他抹著孩子臉上的淚水,心中充滿不舍。

葉初曉也別過臉去,悄然拭去淚水。

那個黃昏,齊禛留在雲水閣,陪著米粒兒,渡過了最後的時光。

連一貫恨齊禛的陸母,也自發地和老爺子去了後山散步,沒有去打擾。

直到天邊的最後一絲暮靄也褪去,他才離開,臨走的時候,他微笑著跟葉初曉揮手道別:“等正南回來,幫我跟他說……謝謝。”

葉初曉輕輕點頭,緩緩走上前一步。

“齊禛,保重。”她擁抱了他,那樣久違的溫暖。

閉上眼,讓這溫暖,多停留了十秒,他和她,真正告別,轉身走進那片夜色。

從此,他將再也不會打擾她的幸福。

而他自己,也會努力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