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是在周三的下午,一般這個時間是政治學習。會議由羅指導員主持,議題是“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全體艇員到會,地點在輪機班大房子裏,葫蘆剛來時住的那個宿舍。大家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坐在椅子上,端著外用塑料繩編製的隔熱花編圖案的套住的玻璃瓶,或者茶杯或者軍用棕色搪瓷杯,杯子裏泡著各種茶葉,滿屋子蒸騰茶香彌漫各種煙草氣味。屋裏沒暖氣,人坐滿了熱氣滾滾,伴著幾位放屁高手的怪味亂竄,不時引發起叫罵聲。
指導員先從我軍的曆史入題,展開了常勝不敗的經典論述,說了足有半小時,把幾位老兵的瞌睡調動起來。
“剛睡完午覺,怎麼又困了?”指導員正在興頭上,看著幾個哈氣不斷的老家夥很生氣。
“你就直截了當吧,我們想聽你究竟要說什麼。”老黃斜歪著身子靠在被子上翹著二郎腿,右手夾著煙卷,左手懷抱冒熱氣的大號玻璃瓶子,反感地說道。
“我今天要說說在我們艇發生的一件嚴重違紀的事情。”
“是嗎,有這事?”老莊那條不停擺動的二郎腿不再搖晃,他四下看了一眼。
大家都很奇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來沒人知道是何人、啥緣由引發了大事,都很驚奇感到突兀。
事發後,葫蘆本想告訴老莊自己惹事了,但由於政委的叮囑,自己沒有擴大範圍,隻是限定在同往石浦的四人中知道此事,三位同行嘴很嚴,沒有泄漏葫蘆遲到歸隊的事。
指導員讓葫蘆把檢討書念了一遍,大家方明白事情的由來。
作為葫蘆的班長和師傅老莊立刻感到事關重大,葫蘆剛念完深刻的檢討,他馬上詢問另外同往石浦的三人,是否屬實?他覺得葫蘆提到的有些過程似乎被省略了。老莊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葫蘆惹出的麻煩也使他自己麵子無光。
於是,三位同行又補充了看武術雜耍的全過程,整個過程這才說得連貫。齊鳴、王越、施鳴在分別補充說明後,認為葫蘆有點被冤屈了,他是為了減少可能出現的更大麻煩,才主動離隊在幫助別人之後無意中延誤了登船時間和地點。應該視當時的實際情況酌情減免追責。
齊鳴有點耐不住火氣,對著羅指導員和袁艇長坐著的位置不緊不慢地說:“如果為了集體的榮譽,不應該對為了保護戰友,防止意外發生,主動為別人做好事的同誌采用打擊的方式!葫蘆做人仗義,應該首先肯定才對,然後再看歸隊延遲是否造成了危害,他又沒耽誤什麼軍務大事,至於那麼嚴厲嗎?真他媽神經兮兮。”
齊鳴嘴角叼著煙,抱著一個有蓋的瓷茶杯,不時夾著煙的手掀開杯蓋,搖晃著腦袋吹動著杯內的熱茶,煙茶不誤神庭自若,一條腿盤放在另一條腿上,還時不時架起來的腳和支在地上的腳一起抖動,坐在椅子上極為自在。這是他的習慣坐姿,有點老三老四。
對麵的袁艇長見這位剛來的新兵一副老兵做派,不像其他新兵坐姿端正挺胸拔背謙卑虛心。翻瞪起大眼球瞅了一眼,一邊嘴角擠了一下,表示出不快,沒說話。羅指導員剛要反擊,節奏慢了半拍,山西話伴著嘴裏正在咀嚼的茶葉還沒利索,就被屋內頓起的一片嘩然蓋住。
瞬間,整個房間裏充滿了各種議論和與主題相矛盾的聲音。
葫蘆發現這位齊鳴兄弟不愧為水泊梁山的後裔,他的父親也是南下幹部,原籍山東梁山,扛槍打仗九死一生與陳毅市長進入大上海後重整旗鼓建功立業,正在上海市委主抓計劃經濟,是位有影響力的大幹部。將門虎子敢說敢為,齊鳴膽力超凡有話就直說,不打折扣。
袁艇長似乎聽出了其中的問題,沒有馬上表態,隻是不斷抽著煙,與身邊的姬副艇長小聲說了些什麼。
羅指導員為了保持會議的基調仍舊沒有讓步,繼續堅持主持人的既定觀點,拉著山西拖長音,一一駁回各種不同聲音。
袁艇長此時打了個圓場:“由於葫蘆事發當晚沒能詳細說明整個情況過程,因此當時我們和中隊政委做出這個決定是沒錯的。現在得知情況有了新的變化,我們可以針對這個問題在集思廣益。總之,我們並不是打棍子,是要從嚴要求,嚴格部隊紀律。即使責任人葫蘆有一些理由,也是要看最後造成的結果。結果就是沒能按時歸隊。構成了違紀,必須明確這一點。”
羅指導員接著說:“沒有嚴格的紀律,我們不可能落實部隊的戰鬥力,不可能履行好我們的職責,大家可以有自己的看法,但一定要在有錯必究,有錯必改,治病救人這個主題下,否則我們從何而談加強紀律性革命無不勝呢?”
老黃、老莊輪番上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