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陳婉秋幾乎每天放學之後,都會搭公交車回到濱海南路的那條巷子裏。
父親每天晚上都在執行任務,幾乎不管她。
實際上,陳學武執行任務勘察現場的地方,也在濱海南路,和那條巷子,和陳婉秋相隔不超過一千米。但是這些天的夜裏,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麵。
她知道自己父親的性格,從未去打擾過他。
陳婉秋用自己的零花錢,給淩飛家的門換了鎖,她很執拗,很天真的認為,她必須每晚都來,否則淩飛就沒法進家門了。
這幼稚的想法,讓她自己都覺得可笑,可她卻依舊堅持著。
她每晚都要把淩飛家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可今晚,她打掃的格外認真,因為,她知道,或許今天,是她最後一次進這間屋子了。
陳學武接到跨市調動的命令。
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要知道,陳學武是濱海分局一名優秀的刑警,而且還是副支隊長,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正在著手調查“610凶殺案”,此時忽然跨市調動,怎麼說都是絕不合理的。
公安係統內部,跨市調動本就有著一套較為嚴格的審批製度,調動方和接收方組織部都必須通氣,這次決定這麼突然,讓陳學武始料未及。
他在市局辦公室據理力爭,但領導說得非常明確:沒商量。
至於原因,第一,陳學武在調查610凶案,以及最近的嚴打行動中,有過多次違紀行為,嚴格來說,作為刑警,而且是支隊的副支隊長,這是不允許的。
第二,香港回歸之際,南方沿海地區麵臨著非常嚴峻的考驗,香港流入大陸的犯罪分子、團夥、黑社會;趁機謀取不法利益的投機分子;北邊來的淘金者;甚至還有乞丐、偷渡客、小混混,所有的一切,仿佛一夜之間全都跳到了台麵上,要在時代大潮下你方唱罷我登場。
正因為此,臨市的警力嚴重不足,急需陳學武這樣的破案人才。
領導說了,這次平級調動,已經是網開一麵了,否則,嚴格來說的話,陳學武最近的表現,是足以讓他受到處分的。
接到這個命令的當晚,陳學武在家整整喝了一斤半的燒酒,酩酊大醉,躺在床上一反常態的瘋狂罵髒話。
什麼“撲街”,什麼“老屎忽鬼”,什麼“老母含家冚”之類的,總之,那些話,都是陳婉秋從來沒聽父親說過的。
而陳婉秋,則躲在房間裏默默流淚,淚滴暈開了作業本上的字跡。
這一回,是徹底的離開了。
淩飛和她,或許是真的無緣再見了。
上天殘忍,連道別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們,時至今日,她甚至不知道淩飛到底在什麼地方。
說來可笑,那個時候,“閃靈”歌舞廳就在南濱路,離小巷不足千米,李曉虹把淩飛安排回到這裏,也是考慮到離他住處較近。
可是淩飛,從未回去過,他隻覺得無臉再回到那個地方。
每天晚上,淩飛和陳婉秋倆隔著幾百米的距離,竟從未見過一麵。
陳婉秋把房子打掃地纖塵不染,從前,也隻有淩小梅能做到這麼細致。掃完之後,陳婉秋已經渾身是汗,腰酸背疼。時間已經是夜裏11點,陳婉秋知道,她得回家了,明天,或者後天,他就要隨父親搬到臨市去。
在這所學校,才呆了不到三個月,又要再次轉學,陳婉秋隻覺得好笑。
她出了房門,小心翼翼的鎖上了門鎖,看著手中的鑰匙,心頭不由得一緊。這鑰匙,她應該交給誰,她又能交給誰。
想了很久,她把鑰匙放在淩飛家門口的花盆裏。花盆裏的花已經幹枯,土也無人打理,硬得像石頭,但一切,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陳婉秋終於頭也不回地走了,她並不知道,如果她晚走一個小時,哪怕五十分鍾,或許,她都能見到淩飛。
隻是仿佛他們倆注定無緣。
世事無常,青春,就是一場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