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使我們成了這樣的人:我們在現實中踽踽獨行,和想象中的明媚漸行漸遠。
上班途中,我們行色匆匆,滿麵愁容,所有的精明強幹隻用在能手疾眼快地擠上一班地鐵。怨氣在地鐵門開合的瞬間擁入人群達到頂點,車廂裏的人胸腔憋悶,隻需一句爭吵,憤懣就能噴薄而出。
這憤懣未免來得有些輕易和密集,可也那麼無能為力。
在列車上無意中聽見兩個老婆婆講話,一個持續抱怨家中瑣事,一個心態達觀耐心勸解。
愁容婆婆越講越急,眉頭緊蹙滿臉褶皺,從刷鍋洗碗說到與兒媳的爭執,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她動怒。
達觀婆婆剛開始還能耐心地給她講明道理,後來索性一哂,說:“你這樣我是勸不動了。”
愁容婆婆更急,話都哽著說不出來。
達觀婆婆說:“你要是長時間待在家裏,我勸完你,你回去了依舊要生氣。”
愁容婆婆一臉不解地問:“為什麼?”
達觀婆婆說:“你太局限了,總在一個地方待著,心胸都狹隘了。你該像我一樣,多出去看看,這些事哪值得你發火啊?”
好像在迷蒙狀態中被人迎頭一擊,這話真的刺痛了我。
一想到自己隻是往返於公司和家之間,閉著眼聞著味都走不丟,睜開眼周邊的風景都爛熟於心。很久沒感受到突如其來和意料之外了。一切都是預設好的,沒有變數,又何謂新鮮!
曾經的我也有過一個爛大街的夢想:走出去,去看看這個世界。然後,這個夢想真的爛掉了,爛在了肚子裏。
當我對尋常人都懷有一種深挖的本能時,就知道自己已經百無聊賴到了何種程度。心中再不能想象出快樂,也沒有雄心萬丈的自豪,生命隻餘下了尷尬,而我就這樣在理想和現實間掙紮。
從前我自認輕盈明媚,現在卻不堪重負,當然,這不是指體重的增長,而是填充於內心的絮物,在持續累加之後,最終重達萬斤。
最初我去了遠方,這並不是多麼遙遠的夢想,隻需初生牛犢的勇氣。
如今,我卻學會了妥協,學會給說走就走的灑脫送行,學會了和任我飛翔的自由道別。
一到周末,我就歇在家裏,連動一下都讓我自己驚訝,原來,我都懶成這樣了。
朋友給我打電話,叫我出去走走,我找借口推辭。
然後我在朋友圈看到朋友們去各地旅行,他們充當背包客,在路邊攤找到特色小吃胡吃海塞,穿著長裙戴墨鏡在海邊凹造型,真是羨慕得不得了。
可一想到出了房門就是呼嘯而至的疾走、奔跑,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的心底湧出驚詫,曾經的我愛健身,愛跑步,愛舞蹈,人生最大的願望是遊遍全世界,將五湖四海盡收眼底,覺得這樣才不枉人在世上走一遭。可現在我卻想一輩子都蜷在被窩裏,這裏不逼仄,不擁擠,我能做個優雅的慵懶女王。
這樣的狀態困住的不止我一個,不少朋友最初的願望和我相同,但他們也被自己日漸消瘦的理想所阻絆。現在這理想,成了他們的口頭承諾和善意的謊言,有時候他們說給自己聽,隻是為了證明初衷未改,心未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