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先用力活下去(2 / 3)

他經曆了情緒的最大低潮期,失去妻子的痛苦糾纏著他,讓他無法入睡。他說他那時候最大的感覺就是孤獨,是那種孤獨至死的窒息感。

他沒有再娶,妻子離世得早,他就一個人撐過來,一個人工作,一個人回家,一個人做飯,一個人睡覺。

直到最後,他適應了這種孤獨,也有人給他介紹其他女人,他卻都不感興趣。

他終於能沉澱下來做些工作,仕途也隨之順暢起來。

我還記得采訪結束前,他對叔叔說的最後一段話。他說:“人的一生孤獨是難免的,但是,能與孤獨對抗的人並不多,和它共存的就更少了。多少人在抱怨孤獨?其實,對待孤獨應當是這三種遞進的態度:直麵孤獨,享受孤獨,超越孤獨。”

說起孤獨,我想起大學時的同學小鬆。他總是形單影隻,吃飯、上課、自習都是一個人,但他也沒有要和其他人打交道的意思,麵對孤獨,他不急不躁,坦然以對。

小鬆不喜歡和沒有共同語言的人玩在一起,他隻想自己靜靜地待著,這樣沒人幹擾,更不存在分歧。

他獨來獨往,雷厲風行,自在灑脫,某種程度上令人欣羨。別人邀他出去時,他如果不喜歡,就一定不會去,而且態度堅決。

在別人眼裏,他成了一個能夠征服孤獨的人,他已經不怕孤獨感在暗夜作祟了。

其他男生紛紛開始追女朋友,小鬆卻不為所動,一副“我是單身漢我怕誰”的豪情。

可是我看得出來,隨著更多的朋友出雙入對,小鬆的神情逐漸變得尷尬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跟我聊天,說覺得自己沒用。

我問他怎麼了,他一臉沮喪地說:“我總是一個人,是不是顯得很不合群?”

我說:“還好啊,也有不少人像你一樣。”

他又歎氣說:“可別人會覺得我格格不入,不喜歡和我待在一起。”

他的自我懷疑讓我知道,他開始試圖跳脫現在的狀態,他不想再孤獨下去。

我跟他說:“你別譴責自己,慢慢來,越著急越容易出問題。”

他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著急?”

我告訴他:“你現在已經不是心甘情願地獨來獨往了,你很寂寞。”

他苦笑一聲,說:“怪不得我看見哪個妹子都想追。”

我問他:“你以前那樣也挺好的,自己能夠決定想做的事情,不把時間浪費在無用的人事交際上,很幹脆利索。”

小鬆卻說:“我回不到以前了,我的心態變了。”

小鬆說話中帶著激動,一副感慨十足的樣子,我知道他按捺不住渴望有人撫慰的心情。

他的每個呼吸,都散發著濃鬱的寂寞的味道。

所以我明智地躲開,就像很多女生躲他那樣。

他繼續他一個人的生活,但是,他再也不覺得那樣的日子充實滋潤,反而沉入鬱鬱寡歡中。

我知道,這種寂寞令人異常難過。

但他越這樣,女生越是不敢靠近。對於寂寞的人來說,愛情是不真實的,愛情隻被他們用來打發無聊。

他不再是個令我欣賞的孤獨者,而成了令人躲閃的求偶單身漢。

他麵對過孤獨,但始終沒有進階到第二階段——享受孤獨,所以一有外界熱鬧刺激,他就失了頭緒,顯得不倫不類,最終熬出了可怕的孤單寂寞冷。

孤獨並不是無人理會的情境,而是自我承認、自我擔責的狀態,是獨立,非趨附。

孤獨並不可怕,可怕之處在於人們不能正確認識它。如果不肯正視孤獨,不願享受少有的內心靜謐,浮躁的產生就成了必然。

我向來欣賞真正孤獨者,敢於承認孤獨的人,由於他們在孤獨中浸淫良久,所以體悟良多,內心有料。

沉靜的人有很強的自淨能力,能夠自發地摒除周圍事物的擾亂,專心工作或創作,這樣往往才會有自然超脫的作品問世。

我們以前都太怕孤獨了,其實,孤獨並不可怕,不甘孤獨才可怕。

姑娘眼睛多美,不該去盛眼淚

我認識一個靦腆內斂的姑娘姍姍。不知她是生性如此,還是後天使然,她總是楚楚可憐,即便我是女生,也深感難以招架。

她的那種內向,讓人打心眼裏滲出一種心疼感。

她總是低著頭,耷拉著眼角,身體呈現扭曲的拘謹姿態。她是封閉的,向任何人,甚至向她自己。

我不敢和她說話,怕驚擾了她的小世界,但我覺得她的世界一定有故事。封閉的人,總會有封閉的理由,總不會故作扭捏。

她看起來不算消極,但慣於躲避,喜歡用冷漠氣場逼走眾人。

所有人都以為她高冷,不願與她共事,更不屑和這般林妹妹似的清高之人打交道。她被孤立,被嘲諷,被別人在暗地裏揣測。

但在一次聚餐上,我看到和我相隔一個座位的她,在翻看短信後,眼圈明顯地紅了。她使勁忽閃著睫毛想把淚憋回去,臉都憋得通紅了。可是,仍然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她太小了,無論個頭、聲音,還是氣場,都小到容易被人忽略。

可我還是看到了她。

飯後我找到她,她卻不願和我有過多的接觸,隻一門心思想要離開。她身體散發出強烈的驅逐意味。

我不勉強她,隻輕輕地對她說:“姍姍,如果你想找我談心的話,我隨時奉陪,我是個很好的傾聽者。”

姍姍抬頭看了我一眼,有點怯生生的,但眼神中似乎多了些真誠。她說:“你把電話留給我吧。”

那天以後,我沒再見過姍姍,我對她全部的印象,就停留在飯桌上那個默默吞咽淚水的清秀女孩和她那雙防備心極強的眼睛。

幾個月後,陰錯陽差地,我加了她好友,看到她朋友圈裏發文字用省略號,發圖片用省略號,轉發文章也用省略號,我就知道,她有多少省略號,就有多少的難言之隱。

她不願意說,我就要主動引導她。

我問她:“你想好了嗎?要不要告訴我?”

姍姍沉默了很久,回了我一個字:“嗯。”

於是我們約在茶館,我聽她講故事,聽她講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故事。

她問我:“你準備好了嗎?這是個悲劇。”

我點點頭。

她開始講,她說自己很悲催,她的家族是醫學世家,按照父母的要求和期望,她一定是要傳承家業的。

可姍姍說:“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規劃,我不喜歡醫學,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和藥的味道,我想找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認真地去做。”

說到這裏,她異常痛苦,眼中有淚珠遊動。

她說:“我和我爸無法溝通,他甚至無條件地命令我,我的任何想法,在他那裏都一文不值,都成了不孝的代名詞。”

她說:“你知道嗎?當那麼大一頂道德帽子扣在你頭上的時候,你就不得不屈服了。”

我問:“因為你不想背負不孝的惡名?”

姍姍說:“對。”

“那你現在是一名醫生?”我問她。

“護士。”她說。

此時的她,已經哭得一塌糊塗,幾度哽咽講不下去。

等情緒稍微平複一些,她才接著說故事:“我回到家時,我爸已經從醫院同事那裏知道了這件事,他非常生氣,我從來沒見他那麼生氣過。他說我給他丟臉,給家族丟臉,不配做他女兒。我的怒火也終於爆發,我和他吵,說‘這本來就是我不願意做的事,我不喜歡醫學,你非要把我按在這個位置上,我不情願,現在鬧成這樣子,責任還要我承擔,是不是我的人生,連自己都根本沒有支配權’。我說完這段話,我爸很驚訝,也很憤怒,他讓我滾出去。我腦袋一熱,沒管那麼多,直接開門出去。出了門,我最大的感覺不是後悔,而是無法麵對自己犯的錯。我不知道這錯誤是不是該自己承擔,因為這條路,對我而言本來就是錯的。”姍姍哭成淚人,她說,“我該怎麼辦?我現在該怎麼辦?”

我問她:“你多久沒回過家了?”

她說:“一個月,這一個月,我隻和家人通過短信聯係,我不敢回家。”

我問她:“你擔心什麼?擔心他們把你的過錯挑明了?還是擔心他們依舊命令你從醫?或者擔心自己處於想離開醫院卻礙於父母不敢離開的兩難境地?”

姍姍說都有,但更擔心的是兩難。

我告訴她:“別把兩難想得太難,我經曆過,你要嚐試著把自己慢慢剝離出來,兩難歸根結底是一個難題。”

她問:“什麼難題?”

我說:“你和你爸價值觀的衝突。”

姍姍苦笑著說,這衝突就夠大了,她根本沒法解決。

我說:“會有辦法的,你慢慢想,一定會有辦法的。”

一直到談話結束,她都仍沒法麵對這件事,她總覺得無法解決,總覺得自己需要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