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搖頭。
“不婚?”我又問。
她說:“我訂婚了。”
我不由得感歎:“唉……我還常常拿你說過的話激勵自己呢,你怎麼就臨陣脫逃了?”
“身不由己。”她說。
“為什麼?”
“我真的愛上他了。”她說。
“你不是說再愛也不能被男人禁錮嗎?”
“禁錮不禁錮的,以後再說吧。”她看向我說,“先看當下。”
“你變了。”
“你覺得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她問。
“因為真實的心意而改變,自然是向好處變。”我答。
“這也是種自由吧,世俗和自由,沒那麼衝突。”她笑。
我問:“訂婚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
她扭捏地道:“說出來打臉啊……我現在明白,憤青這類激進分子,常常信誓旦旦、鐵嘴咬秤砣的是他,叛變最快的還是他。“憤”的情緒意味太強烈了,有情緒自然不能理性,情緒越是澎湃人就越無暇思考。可當人成熟了,冷靜下來想想,思想就變了。”
“每個階段都會有不同的想法和追求,尊重自己的每個想法,才算得上獨立,也才稱得上自由。”她意味深長地說。
原來如此。
我看得出她已經學會和複雜的生活握手言和,學會和偏激的自己握手言和,在她身上,再也找不出原來那激動小妞的影子了。
普洱說,從前的她太自我,凡事喜歡往大了想,往理想化靠攏。可其實她心裏虛,越虛越不肯妥協,也就越怕妥協後否定自己。
可她現在說,生活改變了她,變得柔軟沒那麼難。
看到現在平實多了的普洱,我覺得,她最大的轉變,就是學會了和自己握手言和。
無論生活怎樣待你,你都要維持風度
我們都是喜歡坐在角落的人,在咖啡廳裏兜兜轉轉,隻為了尋找一個便於交談的安靜區域。保證隱私的同時,也能安頓浮躁的情緒。
老章和我相差十幾歲,我初出茅廬,他算得上閱盡繁華,舉手投足間沉穩大氣,自帶一份氣度。
由於此前有過精神交流,落座之後,彼此都很快就敞開心扉。
他說,一直以來,他都是別人眼中的好孩子,上學時成績優異,研究生畢業就留校工作,清閑又待遇高,一路按部就班,這樣的順利旁人求之不得。
可這麼好的工作,卻被老章很快辭掉了,這令很多人不解。
老章很堅決,因為老師的一句話戳中了他。老師問他:“你能想象十年後自己的生活嗎?”
顯然,老章不滿足一輩子平平淡淡,學校的工作太過於閑適,他總想去看看世界有多大。
然後他進了政府部門,又辭職,再進企業協會,又辭職,最後進了國企。
縱觀老章的發展之路,實在是越來越偏離政府貼近市場。用他的話說就是後麵的工作讓他更能發現真正的自己,更能體現自我。
在很多人眼裏,老章的做法是本末倒置,他走出了他們眼中的下滑路線。所以老章覺得無趣,沒人要求真實,大家隻看中平步青雲。他一度無話可說,表情嚴肅,不怒自威的情緒逼走很多看客。
他話少,話語簡短有力,回複精煉。我以為他練過減省語句,其實我想多了,他隻是不想對沒有共同語言的人說。
他說他有精神潔癖,恰好我也有。
現在的工作使他糾結,市場和政府的博弈糾纏讓人犯愁。作為負責人,他焦慮,在摸索中不斷嚐試但無法產生立竿見影的效果。
老章有些灰心,他說這個任務也許從根上就完不成,但他決定竭盡全力去體驗這個過程。
他跟我見的其他領導不同,他有文人情懷,胸中有份天然的豪氣,也有使命感。
為了工作,他能豁出去賣萌搞笑,跟同事打成一片。當然,從我的角度看,他再學著童心大發,也是自透肅然,依舊讓人有些畏懼。
我見他的時候,老章剛剛發過朋友圈表達他的鬱悶心情。當我問他:“你怎麼抑鬱了?”他卻笑笑說:“沒什麼,因為工作上的事。”
嗯,好輕描淡寫。
但我能理解他,無論出發點是什麼,能在那一刻,至少是打字的那一刻感覺到蒼茫中的孤獨,就已經足夠難過。
淡然化之是他的一貫作風,是他想要的結果,但過程之苦不為人知。
他說,為了尋找活在人世真正的意義,他做過一個測試。他讓自己靜下心來幾個小時,在白紙上寫下每一條渴望實現的願望,直到把自己逼哭為止。
老章真像個孩子一樣乖乖坐在桌前,認真思考,想把內心的聲音傾倒出來。他寫了自己的願望,寫了想為父母實現的願望,但都很平靜,沒有情緒波動。
他寫滿了好幾頁紙,沉浸在掏空自己的氛圍裏,卻感到無限的壓抑。
他在角落裏寫了一句話:愛上她,幫助她實現自己的夢想。
之後,他哭了。
這個離過婚的男人痛哭失聲,在那一刻,他忘掉了自己。
“你真是個癡情的人。”我感慨。
他是政府平台的負責人,按理說不會沒有自己的房子。但他沿途指向的房子分明告訴我,他一無所有,隻有這輛車,一輛開了六年的紅色轎車。
我猜測,這車是買給某個她的,以他的身份地位和想法稟性,他不會願意自己開一輛鮮紅色的小車招搖上路。
離婚的時候,老章淨身出戶,很平靜地舍棄了一切獨自離開。
離婚後,他交了一個女友,兩人買了房子和車子。分手之際,老章同樣很平靜地把房子留給了她,把舊車開走。